卷四十八 賈誼傳第十八(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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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誼,洛陽人,十八歲時,賈誼即已經以熟讀詩書,善寫文章在郡中享有盛名。河南郡守吳公,聽說了賈誼,愛惜賈誼是一位飽讀經書的士人,將賈誼召至門下,吳公很喜歡賈誼。文帝即位後,考查地方官吏,河南郡守吳公的考績為天下第一,文帝聽說吳公還是秦朝宰相李斯的同鄉,曾經做過李斯的學生,遂征召吳公,任命吳公為廷尉。吳公與文帝談起賈誼,說賈誼雖然年輕,但對於諸子百家,卻頗有研究,向文帝推薦賈誼。文帝於是將賈誼召至長安,拜為博士。

賈誼到長安時,年僅二十餘歲,在博士中年紀最輕。皇帝每次在頒發詔書前,會讓博士們對詔書發表意見,年紀大的博士還未講話,賈誼已經侃侃而談,盡情闡釋自己的觀點,大家的想法與賈誼最終一致。博士們均認為賈誼有見解。文帝也很欣賞賈誼,將賈誼破格提拔,一年之內,賈誼升任為太中大夫。

賈誼認為,漢朝建國已經二十幾年,現在國泰民安,當務之急,應該修訂曆法,改換服飾顏色,還要修訂禮儀製度,確定官員名稱,大興禮樂。賈誼草擬了相關的禮儀製度,服飾色調改為黃色,以五作為官印數字,還有漢朝官員名稱的更改,向文帝呈上奏議。文帝謙遜,認為時機尚未成熟。然而各項法令的修訂,以及列侯按照製度回到封國,這些奏議均為賈誼首先提出,而後陸續執行的。文帝有讓賈誼在朝中擔任公卿的想法。絳侯周勃、穎陰侯灌嬰、東陽侯張相如、禦史大夫馮敬等大臣卻有不同看法,他們詆毀賈誼:“那位洛陽來的年輕人,年少學淺,卻喜歡擅權,隨意改動漢家製度。”文帝也因此疏遠了賈誼,擱置了賈誼提出的一些想法,後來將賈誼改任為長沙王太傅。

賈誼遭貶謫離開長安,心中頓時感覺委屈,在渡過湘水時,賈誼寫下一篇賦,吊唁屈原。屈原,在戰國後期,是楚國的賢臣,因為遭遇譖毀而被貶黜,曾經寫過《離騷》賦,在賦中最後寫道:“算了吧!國中無人,誰能賞識我啊。”遂投江而死。賈誼追思先賢,心中哀傷,在江邊觸景生情,借屈原以自喻,寫下一篇《吊屈原賦》:

恭奉詔命兮,待罪長沙。傳聞屈原兮,汨羅沉沙。寄托湘流兮,敬吊先生。時世罔極兮,乃殞性命。嗚呼哀哉兮,逢時不遇!鸞鳳竄逃兮,鴟鴞振翼。闒茸顯貴兮,讒諛得誌;聖賢顛倒兮,方正倒置。隨、夷混淆兮,蹠、蹻廉潔;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銛。失意哀歎,生不如死兮!周鼎毀棄,康瓠寶兮。疲牛為駕,蹇驢驂兮;騏驥垂耳,鹽車牽兮。高冠為屨,行不能遠兮;哀歎先生,遭讒言譖毀兮!

歎曰:算了吧!誰還能了解我啊,先生抑鬱向誰袒露胸臆?鳳翱翔乎高天兮,任我遨遊東西。似九淵之神龍兮,潛淵底暫且休息;水獺築巢於隱處兮,效河蝦螞蟥與蚯蚓?仰慕先賢之聖德兮,遠離濁世而自珍。麒麟俯首遭羈兮,堪比圈飼之牛羊?紛紛擾擾處亂世兮,夫子遂遭此下場!遊九州再逢明君兮,何以癡心不改?鳳凰翱翔乎天外兮,擇賢枝仍可棲息;觀虛偽之顯現兮,扶搖振翅乎遠翔。藏垢納汙之溝瀆兮,豈容鯨鯢之騰躍!惜江海之巨鯨兮,終為螻蟻吞噬。

賈誼擔任長沙王太傅三年,有鵩嫋飛入賈誼的宿舍,停留在座位旁。鵩嫋長得像貓頭鷹,百姓認為這是不祥之鳥。賈誼被貶謫至長沙,長沙終年潮濕,對人的身體健康不利,賈誼哀歎自己處境不好,擔心壽命不長,於是寫下一篇賦來激勵自己。這篇賦寫道:

丁卯之年,四月孟夏,庚子日斜,鵩嫋翔至,止於坐隅,貌甚幽閑。異物來棲,但生疑惑,取書占筮,讖其吉祥。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敢問鵩嫋:“我將何歸?告我吉祥,何以禳災。請言我壽,使我安寧。”

鵩嫋歎息,昂首舉翼,口不能言,目悟其意。萬物變幻,無止無息。斡流急旋,或推或移。形氣轉圜,在與嬗變。細微之間,誰可勝言!禍兮福所伏,福兮禍所倚;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往昔吳強,夫差命喪;越敗會稽,勾踐稱王。李斯善辯,殘遭五刑;傅說為奴,終相武丁。禍福轉換,何必糾纏!命運難測,誰能確言?水激則湍,矢激則遠。萬物遞嬗,震蕩相傳。雲蒸雨降,錯謬相聯。昊天罔極,蒼茫無垠。天難與懇談,道豈能謀算,命運在天,安可有期?

且夫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聚散消長,安能有常?千變萬化,安有始終。偶然為人,何物掌控;化為異物,何必驚恐!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知命,物無不可。貪夫死財,烈士殞命;慕勢死權,眾庶貪生。謀生徒眾,或奔西東;大人不屈,億萬趨同。愚氓因俗,困於拘束;達人灑脫,與道謀合。群氓困頓,好惡凝結;達人恬淡,獨與道歇。脫神遺形,超然物外;寥廓荒莽,與道翱翔。乘流疾逝,遇坎則止;軀隨自然,不惶顧盼。生兮若浮遊,死兮若休咎?水澹澹兮臨深淵靜觀,飄浩淼兮若不係輕舟。恥苟延性命以虛度,實乃浮遊一纖塵尓。德人無累,知命不憂。芥蒂細故,何須煩擾!

又過了一年多,文帝思念賈誼,將賈誼從長沙召回來。賈誼回到長安後,到宮中謁見文帝,文帝正好舉行完祭祀,坐在宣室。因為對鬼神的事情,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於是向賈誼谘詢。賈誼將自己所知道的,向文帝解釋,兩人暢談,直至深夜,文帝為了聽明白,將自己坐的座位一再向前移動。談話結束後,文帝說:“我很久沒有見到賈誼了,原以為自己的知識可以與賈先生相比,今天看來,還差得很遠。”於是文帝拜賈誼為梁懷王劉揖的太傅。梁懷王,是文帝最小的兒子,文帝最喜愛,梁懷王喜歡讀書,因此文帝讓賈誼擔任梁懷王的老師,也可以在長安就近向賈誼谘詢朝政得失。

在當時,匈奴很強大,屢次入侵漢朝邊郡。天下剛剛安定,製度還沒有健全。諸侯王常做出僭越製度的事情,諸侯王的封國也遠超出古代諸侯國的封土,淮南王、濟北王更是叛逆,後來受到處罰而自殺。賈誼多次上書,指出政策上的失誤,並提出補救措施,內容如下:

臣靜觀時勢,深感可痛哭者有一,可流涕者有二,可歎息者有六,至於其它背理、傷德的事情,更是難以逐一列舉。朝中進言的大臣們說,現在是國泰民安,天下大治,臣認為此話未必盡然。說天下大治,已經平安無事的大臣,不是愚蠢,即是諂諛,他們不顧事實,不懂得國家大治應該有那些依據。就像一個人睡在靠近火種的柴堆上麵,火還沒有燃起來,就認為是太平無事。現在的情況,其實比這些還要糟糕!已經是本末倒置,首尾脫節,國家的製度紊亂,上下的秩序顛倒,按照這種情況,怎麼可以說是大治!啟奏陛下,臣願意將存在的問題詳細列舉出來,並提出應該采取的措施,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謹供陛下參考!

打獵取樂,與國家安危,孰輕孰重?為國家安危,殫精竭慮,勞苦身體,缺少鍾鼓享樂,沒有也罷。像現在這樣的娛樂,諸侯王遵循禮儀製度,奉職守法,沒有動亂的憂患,百姓安居樂業,匈奴不來襲擾,四方鄰國仰慕漢朝的禮儀。百姓風俗淳樸,不因為紛爭,而引起訴訟。大政方針已定,天下大治,海內祥和,身為大治下的皇帝,身後受人奉祀,誇耀榮譽與聖德,其事跡流芳於後世。《禮記》中講:祖有功而宗有德,陛下顧成廟號可以改稱為太宗廟,上承太祖,與大漢朝一起受到後世人們的敬仰。建立製度,長治久安,繼承祖廟的輝煌,使得六親容光,達到至孝;為天下的百姓謀取福祉,百姓繁衍,生生不息,達到至仁;製定綱常論理,舉措得當,為後世所效法,創立典範,即使後世皇帝不成器,也能在祖業的庇護下平安治理,達到至賢。而今陛下聖明通達,輔弼大臣們勤懇努力,其實要做到這些也並非難事。臣就此向陛下諫言,希望陛下能夠悉心傾聽。臣對照古往今來,成敗利鈍的教訓,再對比當今事務,反複斟酌,有了一些成熟想法,即使夏禹、虞舜再世,為陛下考慮,也難以改變臣的這些想法。

諸侯王一旦強大,在朝廷與諸侯王之間,就會產生猜忌,百姓也會因此而遭受禍殃,朝廷常為此事而煩惱不已,這不是安定社稷,保護民眾的好政策。陛下的弟弟(淮南王劉長)在東邊,有稱帝的圖謀;陛下哥哥的兒子(濟北王劉興居)在西邊,有進攻朝廷的想法;如今吳王(劉濞)謀反的跡象也已經顯露。陛下現在還正當壯年,行事也合乎道義,對諸侯王的恩德還在增加,尚且如此,假若諸侯王的勢力再繼續擴大,力量超過了當前十倍,那該怎麼辦!

可是,天下仍然太平,為什麼?諸侯王的年齡還太小,朝廷為他們設置的太傅、國相,手中還掌握著權力。幾年之後,諸侯王長大成人,血氣方剛,朝廷為他們設置的太傅、國相,會因為年老而逐漸退休,諸侯國內的中尉、丞相等官員,將要由諸侯王自己來親自任命。到那時,諸侯王將要做的,與淮南曆王、濟北王已經做過的,還會有什麼差別!到那時候再要講天下太平,即使堯帝、舜帝再世,恐怕也難以實現。

黃帝說:“太陽當頭,要把東西拿出來曬;手中握有利刃,切割東西要快。”對於現在已出現的問題,發現得早一些,及時解決,還容易解決;如果還不采取行動,一定要等到骨肉相殘,甚至要殺頭才能解決問題時,那與秦朝末年,諸侯間相互攻伐,又有什麼兩樣!陛下現在以天子之尊,有著極好的機會,還有著上天的護佑,如果仍然安於現狀,將危局視為大治,假若陛下遇到當年齊桓公的情況,能夠聯合諸侯,恢複天下秩序嗎?臣知道陛下不能。假若天下是漢朝建國初期,楚王是淮陰侯韓信,淮南王是黥布,梁王是彭越,韓王是韓信,趙王是張敖,趙國相是貫高,燕王是盧綰,代國相是陳豨,這六七位當年的豪傑都還活著,陛下在此時繼位,能夠確保天下安定嗎?以陛下現在的態度,臣擔心陛下也難以做到。當年天下大亂,高皇帝與豪傑們同時並起,那裏有親屬可以依靠。在起義的隊伍中,親近的,做過高祖的中涓近臣,再遠一些,也僅是舍人,他們與高皇帝相比,才能相差很遠。高皇帝以聖明英武,登上了天子位置,遂將天下的膏腴之地,封予諸侯王,多者擁有一百多座城池,少者也擁有三四十個縣邑,恩德可謂優渥,但僅在十幾年內,就有九起異性諸侯王造反。而今陛下麵對的諸侯王,沒有經過較量,讓他們臣服於陛下,他們的王位,也不是陛下封的,當年的高皇帝,沒有過上一年安穩的日子,享受太平,我想陛下以後,也會遇到同樣的情況。如果陛下還要找出借口,認為異姓諸侯王與皇帝的關係較遠,臣願意再舉出幾個較近的例子。假若齊悼惠王(劉肥)在齊國仍然稱王,楚元王(劉交)在楚國仍然稱王,劉如意在趙國仍然稱王,劉友在淮陽國仍然稱王,劉恢在梁國仍然稱王,劉建在燕國仍然稱王,劉長在淮南國仍然稱王,這六七個貴人都還在,陛下此時繼位,能夠保證天下太平嗎?臣認為陛下還是不能。這些諸侯王,對皇帝雖然稱臣,但他們與布衣百姓一樣,把皇帝當作兄弟來看待,他們會想,我的兄弟能夠登基做了皇帝,我也同樣可以。他們在自己的諸侯國內已經擅自給人封爵,赦免死刑,甚至僭越製度,使用皇帝才能使用的黃綢蓋乘輿,漢廷的法令在他們那裏形同虛設。即使做了不法的事情,像淮南厲王劉長,皇帝的詔令,他甚至可以置之不理,召他們到長安來,他們會聽話嗎!就是來了,以朝廷的法律來懲治他們,又能把他們怎麼樣!懲罰一個親戚,天下人議論紛紛,陛下有一位像馮敬這樣的大臣,剛直不阿,豈料剛開口講話,匕首就插進了他的胸膛。陛下雖然英明,誰還願意站在陛下一邊,來懲治這些諸侯王?因此,關係遠的諸侯王危險,關係近的諸侯王,同樣會造成動亂,這些都已經被事實所證明。異姓王的叛亂,朝廷僥幸將他們鎮壓下去,可是造成動亂的製度,卻並沒有從根本上消除。同姓王仍然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一旦時機成熟,動亂又將會成燎原之勢。造成動亂的根源,如果不能從根本上鏟除,皇帝英明,還在位上,尚不能夠保證國家安定,後世的皇帝又將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麵!

斬牛的屠夫坦在一個早晨斬殺十二頭牛,可以保證斬牛刀仍然鋒利不鈍。斬牛時,坦不管橫切,還是豎割,都是按照肌理,順勢而為。但在臀骨、腿骨的地方,坦還是要用砍刀、利斧。仁義厚恩,是君王的鋒利刀刃;權威、法律,則是君王的砍刀、利斧。現在的諸侯王就是牛的臀骨和腿骨,不用砍刀、利斧,隻是在那裏用尖刀比劃,臣認為這樣做隻能讓刀口殘缺,或者是讓鋒刃折損。對待淮南王、濟北王,為什麼不能夠實行仁義?是當時的形勢已經不允許。

臣總結漢初時異姓諸侯王的造反,當時最強大的諸侯王率先造反。淮陰侯當年在楚國為王,楚國當時最強大,所以楚最先造反;韓王信倚靠匈奴,緊接著造反;貫高倚仗著趙國的優越條件,又跟著造反;陳豨兵精糧足,再跟著造反;彭越在梁國,利用梁國的條件,起來造反;黥布利用淮南國的物質條件,也要造反;盧綰勢利最弱,最後一個造反。長沙國的人口稀少,隻有二萬五千戶,功勞小,但始終能夠保持完整,勢力小的諸侯國對朝廷最為忠誠,這並不是因為人的品質有好壞,而是形勢使然。在當初,假若樊噲、酈商、絳侯周勃、灌嬰也封了幾十個城池為諸侯王,他們的勢利即使後來遭到削弱,也難以幸存;假若韓信、彭越這些人當初隻是受封為列侯,恐怕至今仍然會保證安然無恙。從這些對比中,天下的形勢,已經看得很清楚。想讓諸侯王效忠朝廷,最好是讓他們像長沙王一樣;想讓臣子不身敗名裂,最終被剁成肉醬,最好是讓他們像樊噲、酈商一樣;如果要想天下太平,最好隻封一些小的諸侯國,讓這些小的諸侯國勢單力薄。勢單力薄就能夠用禮義來約束它們,小諸侯國就不敢產生邪念。操控天下的形勢,就如同身體指揮手臂,手臂指揮手指,就能夠隨心所欲,讓諸侯王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效命天子,讓天下的平民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到了那時候,天下才會想到陛下是如何的英明。陛下應該分割諸侯王的土地,將齊國、趙國、楚國分割成更小的諸侯國,讓齊悼惠王、趙幽王、楚元王的子孫,都能夠從祖宗的封國中分到一塊土地,將諸侯國的土地分完為止,燕國、梁國,還有其它諸侯國,也照此辦理。如果諸侯國的土地太多,子孫太少,先在諸侯國的國內建立小的封國,放在那裏,等到子孫繁衍以後,再實施分封。諸侯國的土地被削奪,並入朝廷的,可以將諸侯王的子孫遷徙到其它地方,設立諸侯國,以原來的土地麵積來補償;一寸土地,一個百姓,朝廷也不會侵奪。讓天下人都看到,朝廷是為國家的長治久安而考慮,讓他們理解到陛下的廉潔。政策一旦確立,宗室中的子孫不必再擔心得不到土地,下邊也就不會再有反叛的想法,皇上也就可以省卻討伐的煩惱,天下人也就會懂得陛下的仁慈。朝廷的法令也才能夠享有權威,令行禁止!貫高、利幾的陰謀將再難以有施展的機會,柴奇、開章的詭計將再難以有逞凶的時機,百姓向善,大臣聽命,天下人知道了陛下的仁慈。即使讓一位幼子繼承皇位,天下也同樣會安然無恙,讓一位幼子坐在皇位上,袞服還包不住身體,天下同樣不會出現騷亂,大治的願望實現了,後世將會稱頌先帝的聖德。政策得以實施,五項功業唾手可得,陛下還擔心什麼,為何還不即刻采取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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