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屈蠖齋看了這篇不倫不類的報告,不由得心中忿恨,將譚曼伯叫到麵前,故意一件一件的盤問。譚曼伯哪裏知道屈蠖齋有同時派人偵察的舉動,還想憑著一張嘴亂扯,隻氣得屈蠖齋拍著桌子罵道:“你知道我們此刻幹的是什麼事麼,這種勾當也能由你虛構事實的嗎?你老實說出來,你簡直不曾到那地方去,我早已偵緝明白了,你究竟躲在什麼地方,混了這些日子?領去的款項,如何報銷?你不是新入會的人,應該知道會中的紀律,從實說來,我尚可以原諒你年輕,希望你力圖後效;若還瞞著不說,我便要對你不起了,那時休得怨我!”譚曼伯以為自己在麼二堂子裏鬼混的事,沒有外人知道,料想屈蠖齋縱精明,也找不著他嫖的證據,哪裏肯說!一口咬定所報告的是真情實事。屈蠖齋氣忿不過,也懶得和他多費唇舌,一張報告到東京總會,請求開除譚曼伯的會籍,兩星期後指令下來,譚曼伯的會籍果然開除了。
譚曼伯此時手中無錢,不但不能回東京去;便想回常熟原籍,也不能成行。屈蠖齋因他熟悉會中情形,恐怕他流落在上海,將於革命運動不利,複將他叫到麵前,和顏悅色的說道:“你這次開除會籍,雖是由我呈請的,隻是你是個精明人,素來知道我們會中的紀律;我今日既負責在此地工作,關係非常重大,對你違犯紀律的舉動,不得不認真懲辦。你應明白我對你絕無私人嫌怨,現在你的會籍既經開除了,自不便再支用公款,我隻得以私人交誼,贈你四十塊錢,作為歸家的旅費,希望你即日動身回常熟去,萬不可再在上海停留。”譚曼伯當時接了四十塊錢,似乎很誠懇的感激,說了許多表示謝意的話,作辭走了。
屈蠖齋以為他必是回常熟去了,想不到這日在親戚家門口下車的時候,又遇了他,回頭看他身上穿得倒很華麗,不好不作理會,隻得點點頭道:“你怎麼還在這裏,難道不回常熟去嗎?”
譚曼伯笑道:“我已去常熟走了一趟,因先父的朋友介紹,得了一件糊口的差事,所以回到上海來了。我前次荒唐,幹了無聊的事,使老哥心裏著急,又承老哥的盛情,私人贈我旅費;自與老哥離別以來,我無日不覺得慚愧,無時不覺得感激。有一次自怨自艾的整整鬧了一夜,決心次日去求見老哥,要求老哥寬恕,予我以自新之路;不料一絕早跑去,老哥已經搬遷了,向那看管弄堂的人打聽,他也不知道搬到什麼所在。從此便無從探聽,今日無意中在這裏遇著,真使我喜得心花怒放,我於今正有一個極好機會,可以替會中出一番大力,以贖前大荒唐的罪孽,隻苦尋不著老哥,不知老哥此刻可有功夫,聽我把這極好的機會,述說一遍?”
屈蠖齋見他說的誠懇,自不疑心他有什麼惡念,遂據實說道:“此刻委實對不起,你瞧!這辦喜事的人家,是我的親戚,我是特來吃喜酒的;你既能悔悟前非,倘果能從此改變行徑,以你的聰明能力,何愁幹不出絕大事業?我和你今晚七點鍾在青蓮閣見麵罷,有話到那裏去談。”譚曼伯連說很好很好。屈蠖齋回身挽了張同璧的手,同走進親戚家去了。
他這家親戚,是個生意中人,很有點兒積蓄,這日為兒子娶媳婦,來了不少的男女賀客。屈蠖齋雖和這人家是親戚,並且也是以經商起家,隻是因屈蠖齋是個漂亮人物,又是一個出洋的留學生,夫妻兩個的人品知識,都高人一等,這親戚家也特別的殷勤招待。主人夫婦陪著他夫妻倆談話,一會兒外邊爆竹聲響,西樂中樂同時奏曲,新婦花轎已進門了,儐相立在禮堂高聲讚禮。屈蠖齋瞧熱鬧,和張同璧走出禮堂來,隻見禮堂兩廂,擠滿了男女老幼的來賓;四個女儐相等媒人開了花橋門,一齊把花枝也似的新婦,推推擁擁的捧出轎來。
屈蠖齋定睛看了新婦幾眼,對張同璧笑說道:“新婦的姿首不錯,你看他眉目麵貌,不是很像如如師麼?”張同璧瞟了屈蠖齋一眼搖頭說道:“快不要這麼隨口亂說,人家聽了不痛快。”
屈蠖齋正待回答,忽見一個男子急匆匆的,雙手分開眾人,擠到屈蠖齋麵前說道:“屈先生,對不起你,請你同我去救一家人的性命罷!”屈蠖齋聽了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自然摸不著頭腦,愕然望著那人說道:“你是哪裏來的?姓什麼?我不認識你,無端教我去哪裏救誰的性命?”
那人表現出非善意的笑道:“屈先生當然認不得我。我是西門路沈家的親戚,我姓王。屈先生前日在沈家閑談幾句話不打緊,害得沈家大太太和姨太太日夜吵鬧不休。昨夜姨太太氣急了,吞生鴉片煙尋死,直鬧到天明才救轉來。大太太因受了老爺幾句話,也氣得吊頸。於今一家人簡直鬧的天翻地覆,沈老爺急的沒有辦法,隻好打算請屈先生前去,把前日所談的話,向姨太太大太太說明一番,免得他們鬧個無休歇。”屈嫂齋道:“我在沈家並沒說什麼話,使他家大小不和,請你回去,我夜間有功夫就到沈家去。”姓王的還待往下說,屈蠖齋已揮手正色說道:“你走罷,這裏不是我的家,是我的親戚家,此刻正在行結婚禮的時候,不要在這裏多說閑話罷。”
姓王的沒得話說,剛要退出,忽從門外又擠進兩個蠻漢,直衝到屈蠖齋前麵,一邊一個將屈蠖齋的胳膊揪住高聲說道:“人家因你幾句話,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亂子來了,你倒在這裏安閑自在的吃喜酒,情理上恐怕有些說不過去。走罷!同到沈家去說個明白,便沒你的事了。”屈蠖齋急得跺腳!恨不得有十張口辯白,但是來的這兩人,膂力極大,胳膊被扭住了,便不能轉動;連兩腳在地下都站立不牢,身不由主的被拉往外走。
張同璧不知道自己丈夫在沈家說錯了什麼?滿心想對來人說,等待吃過喜酒再去,無奈來人氣勢凶猛,竟像絕無商量餘地的樣子;加以來人的舉動很快,一轉眼的功夫,屈蠖齋已被扭出大門去了。主人及所有來賓,都因不知底細,不好出頭說話。張同璧畢竟是夫妻的關係不同,忍不住追趕上去;趕到大門口看時,隻見馬路上停著一輛汽車,三個人已把屈蠖齋擁上汽車,嗚的一聲開著走了。
張同璧知道步行追趕是無用的,折身回到親戚家,對一般親友說道:“西門路沈家和屈蠖齋雖是要好朋友,彼此來往親密;隻是他家大小素來不和,吵嘴打架的事,每月至少也有二十次,算不了什麼大事。我蠖齋說話從來異常謹慎,何至因他幾句閑話,就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亂子來?我覺得這事有些可疑。沈家我也曾去過多次,他家當差的我認識,剛才來的三人,我都不曾見過;並且來勢這麼凶惡。沈家沒有汽車,不見得為這事特地借汽車來接,我委實有些放心不下,得親去沈家瞧瞧。若真是沈家鬧什麼亂子,我去調和調和也好。”親友中關切屈蠖齋的,都讚成張同璧趕緊去。
張同璧慌忙作辭出來,跳上黃包車,逕向西門路奔去。到沈家一問,不但屈蠖齋沒來,大太太和姨太太並沒有吵嘴尋短見的事。這一來把張同璧急慌了,隻得仍回到親戚家,向一般關懷的親友,說了去沈家的情形,即托一般親友幫忙援救。當下有主張報告捕房的,張同璧以為然,便親去捕房,自己並向各方探聽。倒很容易的,就探聽得當時三人將屈蠖齋擁上汽車,直駛到法租界與中國地相連之處;汽車一停,即有十多個公差打扮的人,搶上前抖出鐵煉,套上屈蠖齋的頸項,簇擁到縣衙中去了。
張同璧探得了這種消息,真如萬丈懸岩失足,幾乎把魂魄嚇出了竅!隨即帶了些運動費在身邊,親到縣衙探望,對門房衙役牢頭禁卒都送了不少的錢。這些公門中人,沒有不是見錢眼開的。不過這番因案情重大,縣知事知道屈蠖齋的黨羽極多,恐怕出意外的亂子;特地下了一道手諭,無論何人,不許進監探望,並不許傳遞衣物及食品,故違的責革。既有了這一道手諭,任憑張同璧花錢,得錢的隻好設辭安慰,說這兩日實因上頭吩咐太嚴,不敢作主引進監去,過兩三日便好辦了。張同璧無可奈何,隻得打聽了一番屈蠖齋進衙後的情形,回家設法營救。
屈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平日所來往的,多係商人,與官場素不接近,突然遇了這種變故,隻要心中所能想得到的所在,無不前去請求援救。偶然想得數年前同學黃辟非身上,估量黃石屏是一個久享盛名的醫生,必與官場中人認識,親自前去請求幫忙,或者能得到相當的結果。因此跑到黃石屏家來,將屈蠖齋被捕的情形,泣訴了一遍,隻不肯承認是革命黨。
黃辟非生成的一副義俠心腸,聽了張同璧的話,又看了這種悲慘的情形,恨不得立時把屈蠖齋救出來,好安慰張同璧。無如自己還是一個未曾出閣的小姐,有何方法能營救身犯重案的屈蠖齋,脫離牢獄呢?當即對張同璧說道:“既是你屈先生遭了這種意外的事變,以你我同學的感情而論,凡是我力量所能辦到的,無論如何都應盡力幫忙。不過這事不是尋常的困難問題,非得有與上海縣知事或上海道關係密切的人,便是準備花錢去運動脫罪,也不容易把錢送到。若沒有多的錢可花,就更得有大力量的人,去上海縣替你屈先生辯白,這都不是我的力量所能辦到的。好在此刻家父還沒出外,我去請他老人家到這房裏來,你盡管當麵懇求,我也在旁邊竭力慫恿,隻要他老人家答應了,至少也有七八成可靠。如果絕無辦法,他老人家便不得答應。”
張同壁道:“老伯的為人,我是知道的,隻是我平日對他老人家太少親近,於今有了這種大困難的事,便來懇求,非有你從旁切實幫我說話,我是不敢十分相強的。”黃辟非道:“這事倒用不著客氣。”說著待往外走,張同壁趕著說道:“我應先向老伯請安,如何倒請他老人家到這裏來呢?”
黃石屏的診所房屋,前回書中已說過是一所三樓三底的房子,樓上的客堂樓,是黃石屏日常吸大煙,及會客之所。西邊廂房,便是黃辟非的臥室,張同璧來訪的時候,黃石屏正在客堂樓上吸大煙。黃辟非見張同璧這麼說,便將他引到客堂樓來,向黃石屏簡單介紹了張同璧的來意,張同璧搶步上前向黃石屏跪下說道:“侄女平時少來親近老伯,今日為侄女婿遭了橫禍,隻得老著麵孔來求老伯救援。”黃石屏忙立起身望著辟非說道:“癡丫頭,立在旁邊看著,還不快攙扶屈太太起來。”黃辟非扶張同璧在煙榻前麵一張椅上坐下。
黃石屏問了問被捕的情形說道:“我記得前天報上曾登載一件暗殺案,報上雖沒有刊出凶手的姓名來,但是據一般傳說,那個被暗殺的,是上海縣衙門裏的有名偵探,專與革命黨人為難;這番就是奉命去偵探革命黨,反把性命送了。一般人多說必是革命黨殺的,並且聽說凶手用的刀,是日本製造的短匕首,鋒利無比;刀上塗滿了白蠟,刺進胸膛或肚子,不抽刀即不能喊叫。大家推測這凶手多半是從東洋回來的,你家屈先生湊巧剛從東洋回來,大約平時與那些革命黨,不免接近,所以這次就受了連累。究竟他的行徑你知道不知道呢?”張同璧流淚答道:“侄女知道是知道的,不過得求老伯原諒。侄女自遇了這種橫禍,心也急碎了,自知神經昏亂,像這樣關係重大的事,侄女怎敢胡說亂道呢?”
黃石屏點頭道:“這事是在外麵胡亂說不得的,你不相信我為人,大約不至到我這裏求救,請你將所知道的情形,照實對我說罷,我不知道實情,便不好設法去救。”張同璧知道黃石屏平日為人極正大,在當時社會上一般正人,除卻是在清廷做官,所謂世受國恩的而外,大概都對於革命黨人表同情,存心摧殘黨人的最吵。張同璧逆料黃石屏必是對他丈夫表同情的,遂將屈蠖齋回國後的情形,詳細訴了一番。
黃石屏聽了現出躊躇的神氣說道:“論現在的官場,本來上下都是極貪汙的,不問情節如何重大的案件,隻要舍得花錢,又有相當的門路,絕無想不出辦法之理。不過你們屈先生這案子的情形,比一切的重大案件,都來得特別些;他親手暗殺了那個偵探,此刻那偵探的父親,還在上海縣衙裏當招房,那便是你家屈先生的冤家對頭。這種殺子之仇,是不容易用金錢去調解的。勸你也不用著急,你既和我辟非同學,又把這事委托了我,我當然得盡我的力置替你設法。但是我有一句最關緊要的話對你說,你得依遵我。你今天到我這裏來的情形,及我對你所說的話,永遠不許向人說;便是將來你們屈先生僥幸脫離了牢獄,你們夫妻會了麵,也不許談論今天的事。總之你今生今世,無論在何時何地對何人,不許提今天的事,你能依遵麼?”張同璧救丈夫心切,黃石屏又說得如此慎重,自然滿口承認依遵。
黃石屏正色道:“你這時想我幫忙,救你丈夫的性命,休說這些不相幹的話,你可以答應依遵;就是教你把所有的財產送給我,你也可以答應的。隻是你要知道,我何以這麼慎重其事的對你說這番話呢?實因這事的關係太大,我黃家是江西大族,全族多是安分守己的農人,沒有一個受得起風波的;不用說我單獨出力營救革命黨人,便是與革命黨人來往,我黃家全族的人聽了都得害怕,從此不敢與我接近了。其他種種不好的影響,更毋庸說了。你就是這麼答應我不行,你是真能依遵的,立刻當天跪下,發一個大誓,不然我不敢過問。”
張同璧隨即對著窗外的天空,雙膝跪下磕了幾個頭,伸起腰肢跪著說道:“虛空過往神祇在上,信女張同璧今因懇求黃石屏先生搭救丈夫性命,願依遵黃先生的吩咐,永遠不把今日懇求的情形,對一切的人說;如有違誤,此身必受天譴,永墜無間地獄,不得超生……”剛說到這裏,黃石屏已從煙榻上跳下地來說道:“好好,請你就此回家去罷,隻當沒有今天到我家的這回事。凡是可以去懇求設法的人,你仍得去懇求,不可以為我答應了幫忙,就能萬事無礙了。”張同璧一麵連聲答應是,一麵掉轉身軀,向黃石屏磕了一個頭,立起身作辭而去。
張同璧走後,黃石屏出診了幾個病回來,將魏庭蘭叫到跟前說道:“你趕快擬一張啟事,交賬房立刻送到報館裏去,務必在明天的報上登出來。啟事上說我自己病了,不能替人打針,須休養三日,第四日仍可照常應診。”魏庭蘭聽了這番吩咐,留神看黃石屏的神情舉動,並無絲毫病態,心中懷疑,口裏卻不敢問;隻是覺得多年懸牌的醫生,每日來門診的,至少也有七八十號,一日停診,與病家的關係極大。凡是有大名的醫生,非萬不得已,斷不登報停診;即算醫生本人病了,有徒弟可以代診,總不使病家完全絕望。不過魏庭蘭知道黃石屏的性格,僅敢現出躊躇的樣子,垂手站著,不敢說什麼。
黃石屏已明白了魏庭蘭的用意,正色說道:“你不知道麼?我在這兩星期中,門診出診都太多了,精神實在來不及,若不休養幾天,真個要大病臨頭了。我這種年齡,這種身體,大病一來,不但十天半月不易複原,恐怕連性命都有危險。你此刻替人治病的本領,還不能代我應診,你不要遲疑,就去照辦罷。”魏庭蘭這才應是退出,擬了停診的廣告,送給黃石屏看過,交賬房送各報館刊登。次日各報上雖則都登載出來,也還有許多不曾看報的,仍跑到診所來求診,經賬房拒絕掛號才知道。
黃石屏這日連朋友都不肯接見,獨自一個人躺在煙榻上吸煙。直到吃過晚飯,方叫姨太太取出一套從來不常穿的青色洋服來,選了一條青色領結;姨太太知道是要去看朋友,連忙招呼備車。黃石屏止住道:“就去離此地不遠,用不著備車。”說畢穿好洋服便往外走。走後姨太太才發覺忘記換皮靴,也不曾戴帽子,腳上穿的是一雙玄青素緞的半舊薄底朝鞋,姨太太笑道:“身上穿著洋服,腳上穿著薄底朝鞋,頭上帽子也不戴,像個什麼樣子,快叫車夫拿皮靴帽子趕上去罷!”車夫拿了靴帽追到門外,朝兩邊一望,已不見黃石屏的背影,不知是朝那一方走的,胡亂追了一陣,不曾追上,隻得罷了。
夜間十點多鍾,黃石屏才回來,顯得非常疲勞的樣子,躺在煙榻上,叫姨太太燒煙,吸了好大一會功夫,方過足煙癮。姨太太笑問道:“從不曾見你像今天這樣發過癮,你這朋友家既沒有大煙,你何不早點兒回來呢!像這樣發一次煙癮,身體上是很吃虧的。你平日穿便衣出門慣了,今天忽然穿洋服,也和平日一樣,不戴帽子,不穿皮靴,我急得什麼似的,叫車夫追了一陣沒追上。”黃石屏笑道:“我真老糊塗了!一時高興想穿洋服,穿上就走,誰還記得換皮靴。”說著將洋服換了下來。
姨太太提起襯衫看了看問道:“怎的襯衫汗透了呢?”黃石屏答道:“襯衫汗濕了嗎?大約是因為發了煙癮的關係,這衣服不用收起,就掛在衣架上罷;我明天高興,還是要穿著出外的。”姨太太道:“明天再不可忘記換皮靴。”黃石屏笑道:“你哪裏懂得,外國人夜間出外,不一定要換皮靴的;便是穿晚禮服,也不穿用帶子的長皮靴,穿的正和我腳上的鞋子差不多。不是白天正式拜客,這些地方盡可以馬馬虎虎。”姨太太聽了,便不說什麼了。
第二日黃石屏直睡到下午三四點鍾才起床,叫魏庭蘭到跟前說道:“今夜我有事須你同去,恐怕要多費一點兒時間;你若怕耽擱了瞌睡,精神來不及,此時就可以去睡一會兒,到時候我再叫你。”魏庭蘭不知有什麼要緊的事,仍不敢問,回到自己的房裏,睡到夜間十點多鍾。黃石屏親自到床前,叫他起來說道:“睡足了麼?我們一道吃點兒東西就去。”魏庭蘭同到樓上,見桌上已安排了菜飯,黃石屏喝了幾杯白蘭地酒,又吃了兩碗飯,看了看表道:“是時刻了,我們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