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子道:“我聽得陳家的丫頭冬梅說:‘老太太的侄兒,今年二十六歲了,還不曾定老婆。他的脾氣古怪得很,每月有兩三千銀子的進賬,除卻歡喜穿漂亮衣服,打幾圈麻雀牌而外,一點兒旁的嗜好沒有。他海關同事的人,愛嫖的居多,他獨不肯走進堂子裏去,別人請他吃花酒都不去的。多少富貴人家有小姐,托人去成家說媒,經他一打聽,總是不合意的。’他平日不肯和麵生的女子同打牌,昨天居然和太太打了四圈,陳家的丫頭老媽子都覺得奇怪,他和太太同打牌,是很難得的事。他的公事非常忙,昨天是禮拜日,他尚且隻能打四圈就走了,平常日子更是沒有間功夫,太太倒可以放心。
“陳家除了這個成少爺,沒有第二個男客;他家是最講規矩的,若不是成少爺這種規矩人,他家的太太小姐絕不至同桌打牌。昨夜冬梅還在這裏說起好笑,他說:‘成少爺見了你家太太,臉上就和潑了血一樣,打幾圈牌沒抬過頭,比什麼貴家小姐的麵皮都薄。’像這種人太太怕他做什麼?”
張同璧想了一想,也覺不錯,到了平日去陳家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又過去了。這日成季玉沒來,依舊是陳家婆媳母女同打。
張同璧不間斷的打了七天牌,每天多少不等,都是有贏無輸,昨日因成季玉的關係,輸了三百元,把手風輸壞了,這日竟輸到五百多元;心裏不服,隔日又打,又輸了幾百。七天贏來的錢,不到三天早輸光了。陳太太顯得很誠懇的說道:“你這幾天的手風,和我前幾天一般的不好,須加幾十和底子,才容易贏回來。我們老太太是一百塊底打慣了,他老人家說一百塊底好算賬,二百塊三百塊底是不高興打的,惟有把底和加大些,他老人家倒願意。”張同璧的膽量打大了,極以這話為然。
不過屈蠖齋去時,隻留了幾百塊錢做家用,除去這三天輸去一部份外,已所剩不多。她知道陳老太太打牌是不喜欠賬的,恐怕輸了拿不出難為情;一時又沒有地方可借,隻好把金珠飾物兌換了七八百塊錢,帶到陳家;上場就加了三十和底子,這一來輸贏就更大了。結果輸十五底,自己所有錢的不夠。陳太太在旁看了他為難的神情,知道他是為少了錢,暗中塞了五百塊錢鈔票給他,才把輸賬付清了。
陳小姐道:“屈太太這幾天的手風太壞,依我的意思,暫停幾天再打罷。我表姐的病也好了,明天還是約他來陪奶奶,不知奶奶的意思怎樣?”老太太笑道:“你真是小孩子,屈太太這幾天手風不好,就永遠不轉好的嗎?你媽前一晌不是場場輸嗎?這幾天何以又場場贏呢?屈太太連贏了一個禮拜,隻輸了四天,算得什麼。我們打這種小牌是為消遣,不可把輸贏放在心上。屈太太的牌打得多好,我願意和她同打。”
陳太太借故將張同璧邀到自己臥室裏,低聲說道:“我們老太太待人,件件都好,就隻因為他老人家自己是闊小姐出身,帶著十多萬妝奩到陳家來;我們老太爺又不斷的幹著闊差事,手中有的是錢,便不知道旁人的艱苦。每每拉著人家打牌,手風好贏了他老人家的,倒也罷了,他老人家輸!萬八千,眉頭也不皺一下。但是遇著手風不好的時候,輸給他老人家,在別人便受了大損失。
“小女知道屈太太家裏雖富足,然你家少爺現在往國外去了,家中不見得有成千累萬的錢擱著,因恐怕使你為難,所以是這麼對他奶奶說。想不到他奶奶還是把輸贏看得這般平淡,不知你的意思是怎樣?你若是不願意再打了,明天請不過來,我就對老太太說:‘你有要緊的事到杭州或蘇州去了。’隻要混過幾天,老太太也就不一定和你打了。不過害你輸了這麼多錢,我為希望你撈本,主張你加幾十和底子,不料反害你輸多了;若就這麼不來打了,我心裏又覺對不起你。”張同璧道:“你母女的好意我很感激,你家老太太固然是闊家小姐出身,不知道人家的艱苦,實在我輸這一點兒錢,也是算不了什麼。我所著慮的便是你家老太太的脾氣,不歡喜輸的牽絲絆藤。我明日倘若更輸多了,一時付不出現錢來,原想是陪你老太太開心的,不是反使他不痛快嗎?若不是著慮這一層,便輸一萬八千,我也不見得就皺皺眉頭。
“我家的存款多是定期的,一本活期存款的摺子,在我少爺身邊。還有一家南貨店裏,曾借我少爺幾千塊錢;我少爺臨動身時,親帶我去交涉好了,在半年以後,每月可以去取二百元作家用。此時不便去拿,就去也隻能取二三百元,一時要支取一千或八百,卻沒有這地方。如果真發生了緊急的事故,非有钜款不可,那倒有辦法。於今為要打牌,有些親戚家,明知他有錢可借,也不好開口。你我雖會麵的日子不久,承你把我當自家人看待,所以我把這實在情形對你說。今天多謝你墊我五百塊錢,我心裏真是感激。”
陳太太道:“快不要說這些客氣話,我們親姊妹一般,有什麼話不可說,什麼事不可通融?我是從來不願意管家事的,老賬房走了之後,就由小女當家,存款折據,也都歸小女收著。若家事在我手裏,我暫時墊三五千給你,難道我還怕你跑了嗎?我於今每月隻有三百元月費,總是不夠用,今天借給你的五百塊錢,還是我娘家侄兒分家的幾千塊錢,想買一所住宅,因還沒有看得相安的房屋,暫時寄存在我手裏。我怕你錢不夠難為情,就在這筆錢裏抽了五百元。你若再想打牌,手風轉好了便罷,萬一再輸下去,我這幾千塊錢,暫時挪拉一會子,也還可以。我那侄兒在房屋沒有買妥以前,這款子是用不著的。”
張同蓮喜道:“我就著急一時取辦不出現款,恐怕萬一輸給你家老太太,我麵子上過不去。手邊一有了現款,未必我的手風場場壞;隻要你肯幫忙,給我墊一墊,也許一塊錢不動,把我連日所輸的都贏回來。我最初一個禮拜之內,每場都是上場就贏,帶在身邊的錢,原封不動的帶回去。”
陳太太點頭道:“你的牌本來打的。這幾天我留神看你打牌的神氣,疑心你有什麼心事。我曾對小女說過,小女說,必是你家少爺近來沒有信回。我說僅不回信,不至使你神情態度,這般改變。我聽人說過,東洋的女人最不規矩,世界上都稱東洋為賣淫國,中國留學生在東洋日本。讀書,燒飯掃地多是年輕女子;我猜想多半是你家少爺,在東洋有什麼不幹不淨的事,給你知道了,你心裏著急,所以在打牌的時候,顯得有心事的樣子。”張同璧聽了,不由得暗吃一驚!臨時又找不出掩飾的話,不知不覺的紅了臉,一顆心又上下不停的跳動起來,好一會訕著笑道:“你真精明,能看出我有心事,更能猜透我的心事,明日再來罷,我得回去歇息了。”
張同璧回到家中,獨自思量道:“幸虧陳太太疑心我是為少爺在東洋放心不下,若猜到成季玉身上,豈不顯得我這人輕浮嗎?那日和成季玉在一塊兒打牌的時候,我記得陳家三個丫頭都立在旁邊,還有一個老媽子,陳太太那日不在場,當然不至生疑。陳小姐是個閨女,加以在用心看牌,必不會有什麼感覺;但不知道他們丫頭老媽子怎樣,我何不問問自己家裏老媽子,他們同夥的無話不說,看他聽了什麼談論沒有。”遂將老媽子叫到跟前問道:“你每天和陳家冬梅在一塊兒說笑,說些什麼話?”
老媽子沒頭沒腦的聽了這話,不知是何用意,連忙帶著分辯的形式說道:“我和他家冬梅沒有說什麼話,我到上海來幫了多少東家,素來不對人說東家什麼話的。”張同璧笑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怪你對冬梅說了我家什麼,我是問冬梅對你說了些什麼?”老媽子搖頭道:“他也沒說什麼。”
張同壁問:“那兩個丫頭和他家老媽子呢?”老媽子道:“他們也沒說什麼。”張同璧道:“並不是我疑心你說了我什麼?也不是疑心他們說了我什麼,我是閑著無事,問著玩玩。我每天看見你和他們說笑,所以問說笑些什麼,想你談著開開心,不會拉扯出是非來的。”
老媽子這才放了心似的說道:“我們在一塊的時候,隨便什麼事亂說一陣子。這幾天大家都議論太太打牌,手風一不好,連牌也打壞了,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們都希望太太多贏錢,太太贏了錢,他們都有紅分,他們東家贏了,是得不著好處的。”
張同璧問道:“還說了些什麼?”老媽子道:“他們說那天成少爺也打錯了幾牌,成少爺為人最精明,牌也打得最好。那天太太上場的第二牌,他自己的南風,右手摸一張進來,左手將原有的一張打出去;打過了才看出是南風,已不好收回了,隻得把這張也不留。隔不了一會,又摸一張,這張他卻不打了,手上牌的搭子還不夠,倒拆一對九索打掉,後來九索仍摸成了對,不知他如何胡裏胡塗的是那麼瞎打?所以隻四圈牌,上場的時候,還贏了十多塊錢,結果反輸了一百多塊。他們說:‘好在成少爺有的是錢,就是每天像這麼輸幾場,也不怕沒有錢輸。’”張同璧問道:“那成少爺的牌,既是打的最好,為什麼是那麼瞎打呢?他坐陳老太太上手,不是有意拆九索給陳老太太吃嗎?”老媽子道:“這個我不知道,沒聽他們說這話。”張同璧問道:“他們還說成少爺什麼沒有?”老媽子道:“成少爺那天臨走的時候,曾向冬梅問太太住的是那幾號門牌,家裏有些什麼人,少爺是幹什麼事的?”張同璧聽了向旁邊啐了一口道:“要他問這些話幹什麼,有誰和他做朋友拉交情嗎?”老媽子笑道:“像太太這樣規矩的人,上海地方去哪裏找第二個。陳家的人說:‘有多少女學生想嫁成少爺的,還有好幾個在外國留過學的,想和成少爺結交做個朋友,成少爺都不願意。’我因為怕太太生氣,不敢對太太說。陳家的人都說:‘成少爺的脾氣真古怪,對那些想嫁他的女學生和貴家小姐,偏要搭架子,見了屈太太的麵,倒失魂喪魄似的,連牌也不會打了。’”老媽子說著,現出忍不住要笑的樣子。
張同璧紅著臉半晌說道:“我知道你們在一塊兒說笑,必沒有什麼好話說,一定還說了我什麼,你說出來,我不生氣。”老媽子道:“太太不生氣我就說,他們說太太那天的魂也掉了。”
張同璧道:“放屁!陳家的丫頭老媽子都不是好東西,以後不許你和他們再這麼胡說亂道了。你想這些無聊的話,萬一將來說到少爺耳裏去了,少爺雖不必相信,但是我麵子上總不好看。如果他們下次再敢這麼胡說,姓成的怎樣我不管,我是絕不答應他們的。你們這些人要知道,人的名譽最要緊,常人說:‘名譽是第二生命。’我獨說名譽比生命還要緊,我為名譽可以不顧生命,因為我這種名譽,關係我和少爺的愛情;於今愛情就是我的生命,豈可以聽憑他們丫頭和老媽子隨意毀壞!你們真是不知輕重,我今天若是不盤問你,不把這事的利害說給你聽,還不知道你們在外麵將如何亂說。”老媽子被責罵得不敢嘻笑了,鼓著嘴說道:“我就為怕太太聽了生氣,所以不敢對太太說。”
張同璧揮手叫老媽子出去。暗自尋思道:“蠖齋自到東京後,除寫了一封很簡單的到岸信給我而外,至今沒有第二封信來,他平時不是這麼冷淡的。在學校時每星期六回家歇宿,星期三尚且有一封信給我,何以這番到日本,反如此冷淡起來;難道真個受了日本賣淫國的賣淫女子包圍,把我丟在腦後去了嗎?陳太太對我說的那些話,必有來由,陳太太的兒子也在東京留學,說不定有信回來,寫了蠖齋在東京的事。陳太太不便向我說明,藉我打牌輸錢的事來點醒我,我明天去他家,須認真向他問問;如果真有這種事我又何苦這麼死守善道,連親戚朋友都不接見,遊戲場夜花園都不去逛逛?為了就是他能守義,我便應守節。”張同璧越想越覺情形可疑,恨不得親自跑到東京去,監督屈蠖齋的行動。
翌日飯後去陳家打牌,陳太太邀他到樓上臥房談話,正合他的心願。陳太太開櫃取出一疊鈔票給他道:“這是一千塊錢,暫時墊給你打牌,巴不得你的手風好轉,原封不動的交還我,我將來也好原封不動的交還舍侄。現錢本來沒有分別,無論那家銀行的鈔票,都是一樣的使用。不過舍侄寄存在我這裏的,一色是花旗銀行五十塊錢一張的鈔票,我非萬不得已,不願意動用他的。”
張同璧接過來說道:“我當然希望原封還你,好在同場打牌的沒有外人,便是我把這錢輸了,還錢的時候,仍不難調換回來。我此刻有一句緊要的話問你,希望你把我當親姐妹看待,不要瞞我。你昨天猜我有心事,說恐怕是我家少爺在東洋有外遇的話,是不是有來由的,求你將實在話說給我聽罷。”
陳太太遲疑了好一會笑道:“你怎麼倒來問我?我猜疑你的心事,是為這個,你當時已承認了說我猜的不錯,如何反問我是不是有來由呢?昨日若不是你說要回去歇息,我怕你已有三四個月身孕,太累乏了不妥,正要詳細問你家少爺在東京姘下女的情況呢。”
張同璧著急道:“他在東京是姘下女嗎?”陳太太現出失言後悔的樣子說道:“我是隨口亂說的,你不要信以為真,我猜想你自己總應該知道。”
張同壁回頭看房中並沒有丫頭老媽子,順手將房門關上,幾步搶到陳太太跟前,雙膝往樓板上一跪說道:“我給你磕頭,求你傾心吐膽的說給我聽罷,像你這樣半吞半吐的,我真要急死了。”
陳太太嚇得連忙伸手攙扶,哪裏扶得起,隻得也跟著跪下說道:“豈有此理!請你起來罷。你們少年恩愛夫妻,半點裂痕也沒有,豈可因我一句笑話,就生疑惑,請起來罷。你現在肚子裏懷著喜,不能累,更不能著急。”張同璧道:“你不將他在東京姘下女的情形,說給我聽,我是不起來的,你若怕我聽了著急,不肯說,要知道我悶在心裏著急的更厲害。”陳太太道:“你且起來,我們坐著好說話,你跪著不是使我也不能坐嗎?”
張同璧這時才覺得叫人陪跪是不對的,先跳起來,然後將陳太太扶起,拉到一張長沙發椅上一同坐下說道:“你是過來人,你總該知道愛情關係人生的重大。我家少爺的年紀輕,品貌也還生得漂亮,手中又有錢,不用說日本是世界有名的賣淫國,保不住不發生軋姘頭的事;就是在中國,隻要不和我在一塊,便難免不鬧出笑話來。我的脾氣不好,尋常一般女子,最忌諱旁人說他吃醋,自己也不承認吃醋;我卻不然,我不怕人家說我吃醋。自己也承認吃醋。他若是真個和賣淫的軋姘頭,我一定把肚子裏的冤孽種打下來,我不值得為負心人受這生育的痛苦。”
陳太太道:“我雖不曾見過你家少爺,但聽你常談的性情舉動,我逆料他斷不致有和日本女人軋姘頭的事。你不要聽信旁人不負責任的話,冤枉受氣。究竟你是聽得誰說,說話的人是不是親眼在東京看見?你說給我聽,我替你研究研究。”
張同璧愕然說道:“我並不曾聽得旁人說,就是因為昨日聽了你的話,加以他到東京後,僅寫了一封到岸信給我,直到此刻差不多兩個月了,沒寫第二封信來。絕不是為學校裏功課忙,沒功夫寫信。他沒信寄回的事,你不知道,你隻知道我們夫妻的感情極好,倘不是確有所聞,何至無端猜到這類事情上麵去?因此我認定你那話必有來由,今天你的話,說的更進一層了,明明的說出他在東京姘下女,這豈是隨口說的笑話?”
陳太太剛待回答,陳小姐忽推房門進來說道:“奶奶在下麵等得發急了,請屈太太和媽就下去罷。”陳太太將張同璧拉起來笑道:“請醋娘子下去打幾圈牌再說罷。”接著歎了口氣道:“我的脾氣若和你一樣,他爸爸帶著姨太太在安徽候補,兩三年還不能見一次麵,不是早已要活活的氣死了嗎?一切的事都不可太認真了,人生在世有多少年,得快樂的時候,應該盡力量去快樂,我看你此刻是盡力量的尋苦惱。”說時不由分說的拉著往樓下走。
張同璧不便再追問,隻得暫時把這事拋開,陪陳老太太打牌。心緒不寧的人,打牌如何有勝利的希望。越輸越慌,撈本的心也越急切,底和越加的多,竟像是打假的。陳家婆媳母女輪流著三翻兩翻的和個不止。張同璧起了好牌不能和,偶然的和一牌也極小,結果一千塊錢輸光,還虧欠陳太太母女三百多塊。
牌剛打完,一個老媽子進來說道:“舅老爺打發阿義來接太太過去,說有要緊的話商量。”陳太太問道:“阿義拉車來沒有?”老媽子道:“拉車來了。”張同璧心裏正想和陳太太談話,見他匆匆要走的樣子,隻得問道:“你去一會子就回來麼?”陳太太道:“沒有事情耽擱,便回來得很快,不知道我舅老爺有什麼緊要的事商量,對不起,明日再見罷。”張同璧看看陳太太走了,也隻好無精打采的回家。對於陳太太說話半吞半吐的態度,十分懷疑,加以幾日之間,輸去四五千塊錢,除卻贏的及自己所有的,還虧欠陳家將近兩千元;待從此不再打牌了罷,不但輸去的錢永無撈回之望,並得籌還陳太太的欠款。大凡歡喜打牌的人,越是輸了越想繼續打,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是不甘心罷休的。張同璧此時的思想,已全部陷入麻雀牌裏麵去了,一心隻打算如何籌措貲本。無如新成立的小家庭,能變賣的東西很少,大部份的金珠飾物,前日已拿去兌換幾百元錢輸光了,這番將留存的一小部份,也拿去變賣,並搜集夫妻兩個所有的貴重皮衣服,拿去典押,共得了一千四百多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