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同璧對黃辟非說出丈夫被捕之後,抽咽不止。黃辟非隻得安慰他道:“事到為難的時候,著急哭泣是無用的,請把情形說出來,大家想方法去援救便了。革命黨被官廳捕去了的也很多,畢竟殺了的還是少數。你是事主,你的心一亂,便什麼事也沒有辦法了。你我已有好久不會麵了,你近來的情形,我一點兒不知道,隻聽說你結婚後,感情很好;屈姐夫在東洋留學,是何時回國來的,如何會被偵探當做革命黨拿去,請你說給我聽罷。”張同璧遂詳細將別後的情形說出。
原來張同璧的丈夫,是江蘇無錫人,姓屈單名一個伸字,號蠖齋。生得儀表堂皇,思想敏銳。他父親雖是個在洋行裏當買辦的人,家中所來往的多是市儈,但屈蠖齋生成一種高尚的性質,從小就想做一個擔當國家大事的人物。在大學校的時候,就喜歡運動,所有運動的方法,他無不精密研究。張同璧也是一個好運動的人,因在運動場與屈蠖齋認識。張同璧本來生得整齊漂亮,一張粉團也似的臉兒,對人和藹可親,總是未開口先含笑;凡是見過他一兩麵的男子,沒有不希望與他接近的。他對待一般歡喜與他接近的男運動家,都是一視同仁。
那些男運動家希望與他接近,當然多不懷好意。但是張同璧每遇到男子有挑逗他情形發生的時候,他雖不惡聲厲色的拒絕人,隻是自有一種嚴正的神態,使人知難而退。他對於曾經挑逗他的男子,都敬而遠之;就想再和他接近一次,或對打一次網球,不問如何要求,是絕不可能的了。因此張同璧在運動界的聲名雖大,結交的男朋友雖多,卻是沒有敢拿他當玩物看待的。屈蠖齋在初見張同璧時,心裏也未嚐不與旁的男子一樣;不過屈蠖齋自視人格甚高,同時也極重視張同璧的人格,從來不肯有輕侮張同璧的舉動;在張同璧眼中看屈蠖齋的人品學問,覺得一時無兩,加以屈家富有產業,一般歡喜與張同璧接近的男子,舉動沒有能像屈蠖齋這般慷慨的。無論如何有學問有道德的女子,擇婿雖不以財富為先決條件,然手頭闊綽,舉動慷慨,總是一項極有吸引力量的資格。張同璧既覺得屈蠖齋事事如意,而愛他又是情真意摯,便不知不覺的動了以終身相托的念頭。屈蠖齋其所以對張同璧用情真摯,當然也有相與偕老之意。
無如此時戀愛自由,結婚自由的潮流,雖已傳到了中國,但遠不及民國成立以後的這般澎湃。張同璧的父母,對於女兒這種婚姻,固不讚同,就是屈蠖齋的父親,也極反對這種自由結合的辦法。屈蠖齋為這事和他父親衝突了好幾次,經親族調解的結果,許可屈蠖齋討張同璧為妻室;惟不與父母同居,由他父親提出一部份財產給屈蠖齋,聽憑屈蠖齋自立門戶。屈蠖齋隻要能達到娶張同璧為妻的目的,什麼事都可以遷就。張同璧既決心要嫁屈蠖齋,也顧不得自己父母的讚同與否,雙方都是自作主張的就把婚結了,成立一個小家庭。
這時屈蠖齋在某大學讀書,還不曾畢業,僅能於星期六晚回家歇宿,家中就隻有張同璧和一個老媽子。張同璧自從結婚之後,歡喜運動的習慣,雖不像在學校時那般濃厚,然因終日在家閑著無事,屈蠖齋又須隔數日始能相聚一次,不免有些感覺寂寞無聊,有時同在一塊兒運動的朋友來邀,隻好同去玩玩。屈蠖齋雖相信張同璧的人格,隻是總覺年輕女子,時常和年輕男子在一塊兒運動,一則恐怕外人說起來不好聽;二則也防範一時為情感所衝動,失了把握,便勸張同璧少和男子接近。
張同璧忿然說道:“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為人嗎?在未和你結婚以前,絕對沒人幹涉我的行動,我尚且沒有給人訾議的行為;難道此刻倒不能與男子接近,一接近便有苟且的事做出來嗎?學問能力,我不敢誇口,至於節操兩個字,我敢自信是我所固有的,用不著去尋求,用不著去學習。我常說中國自古以來,無論男女都一般的注重節操,男子之所謂節操,有時不能保全,或許還有環境的關係,可以原諒,因為男子節操的範圍不同。女子的節操,就是本身一個人的關係,我本人要保全便保全,不能向環境上推諉。古今失了節操的女子,確是自賤,沒有可以原諒的理由。”
屈蠖齋笑道:“你這話似乎有理,實際卻不是這般容易的事,像你這樣說來,女子守節算不得一回事了。社會上如此重視節婦,而本人又都是矢誌不失節的,何以社會上畢竟能守節的,並不多見呢?由於自賤的,固然也有,關係環境的,仍占大多數。你之為人,我相信你不至有自賤的事,一說到關係環境,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張同璧極端反對這種論調,屈嫌齋無法爭執,好在張同璧的性情還柔順,口裏雖與屈蠖齋爭辯,行為上卻已不再和運動界男子接近了。
屈蠖齋在大學畢了業,準備去日本留學,心裏仍是有些著慮上海地方的風俗太壞,張同璧獨自帶著一個老媽子住家,難保不受人誘惑。這日又對張同璧說道:“我此番去日本留學,在一年半載之內,不見得能回家來。你的人格雖高尚,行為也老成,隻是年紀究竟太輕。我確實知道一向在你身上轉念頭的就不少;我總希望你能始終保持和我未結婚以前,對待那些輕侮你的男子的態度,不為任何環境所轉移。我對你說這些話,明知你心裏絕不痛快,以為我是信不過你,實在是因為我對於男女的關係,在結婚前有不少的經驗;深知要戰勝一切的環境,是不容易的。你平日的主張,以為自賤不自賤的權,操之本人,與環境沒有關係。我深覺這種觀念,不是全部正確的觀念,希望在我未動身去日本以前,要使你把這一點認識清楚才好。”
張同璧聽了這些話,本極不高興,隻是屈蠖齋說話的態度極和緩,素來兩口子的愛情又極濃厚,方能勉強將火性壓下說道:“你這話是根本不相信我的人格,於今我也懶得和你辯論,將來的事實,是可以做證人的。我自你動身之日為始,絕不與一切男子見麵,你一年不回家,我便一年不出外應酬交際;你兩年不回家,我兩年不出外應酬交際,無論如何得等你回來,才恢複你在家時舉動,是這樣你可放心了麼?”
屈蠖齋笑道:“倒用不著這麼認真,我隻希望你此後隨時隨地不輕視環境而已!如已陷入不好的環境中,便有力量也不易自拔了。”屈蠖齋經這般幾番叮嚀之後,方收拾行裝,動身前赴日本。張同璧親送到海船上,將近開船了才灑淚分別。
張同璧既送丈夫去後,回家即吩咐老媽子道:“少爺此刻到外國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來,此後不問有什麼男客來了,你隻回說少爺不在家;若有緊要的事,請寫信到日本去商量,我是絕不接待的。”老媽子當然答應曉得。張同璧真個和修道的人閉關一樣,整日關在樓上,不是讀書寫字,便是用手工編織禦寒的衣物。如此過了兩星期,他原是一個生龍活虎也似的人物,生平何嚐受過這樣拘束?自覺得非常悶氣,想出外逛逛罷,又恐怕因去看朋友,反引得許多朋友到家裏來,隻好打斷這番心思,還是不到外邊去。
又過了些日子,這日接了屈蠖齋到東京的信,心裏安慰了許多,但是越感覺獨自一個人在家的孤寂,在萬分無聊的時候,僅能找著老媽子東扯西拉的閑談一陣。
這日老媽子對張同璧閑談道:“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家裏很闊,他那老太太小姐和太太們為人真好,對待下人們,又和氣又大方。他家的老媽子對我說:‘他們老太爺在廣東做官,老爺在安徽做官,姨老太姨太太跟在任上,少爺也是在外國留學。他家因沒有男子,所以隻用了三個老媽子,三個丫頭,連門房和當差的都沒有;從前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賬房當家,此刻小姐已大了,能知書寫字,就由小姐當家管賬。他家的規矩,也嚴得厲害,太太小姐不用說,終日不出外,不與一切男子見麵;就是老太太都不出門,每天隻有他太太娘家的侄女,到這裏來陪老太太打小牌消遣,像這樣的人家,真是享福。’
“他老媽子還說:‘他太太知道我家少爺也在外國留學,我家太太是再規矩不過的好人,他想過來拜望拜望;後來因聽我說,我家太太自從少爺動身去後,終日隻在樓上讀書寫字,親戚本家都不接見的話,因此他就不敢過來。’”
張同璧聽了笑道:“你真是一隻糊塗蟲!我不接待親戚本家,是男子不是女子;他家既是這麼規矩,又是兩代做官的好人家,一個男子也沒有,來往一下子有什麼要緊?他們是做官的闊人,又是新搬來的,我若先去拜望他,顯得是我去巴結他,我不願意。他們太太能先來拜我,我就不妨去回拜,你特地為這話去說,也可以不必。如果他家老媽子再向你提起,你就說我也想過去看他老太太。”老媽子照例是歡喜主人家有闊女客來往的,若能時常打牌,更是歡迎。
老媽子一來為迎合張同璧意旨,二來為謀他自己的利益,雖則不特地為這話到隔壁去說,既同在一個弄堂,老媽子同伴是隨時可以會麵的。次日隔壁家太太,便帶著兩個伺候的丫頭,由自家老媽子引導到張同璧家來。張同璧連忙下樓接著,看這太太年紀,不過三十多歲,模樣兒雖不甚漂亮,然戴帶的衣服首飾,都極入時極闊綽;便是兩個丫頭也是穿得很整齊,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要漂亮。這太太與張同璧見禮之後,兩個丫頭齊對張同璧請安。
張同璧本是一個極會說話的女子,當下陪著這太太談了一陣,才知道這太太姓陳,他丈夫在安徽是個候補知府,老太爺在廣東當厘金局長。老太太一生沒有旁的嗜好,就隻歡喜打麻雀牌,牌的大小不論,錢卻是要認真的。他自己不問一場輸多少,照例當場兌清,旁人輸給他的,也不能少兌一角給他;兌給他之後,回頭再向他借轉來,甚至輸一百元給他,倒向他借兩三百元都使得,那一百元輸賬,是不能不經過償還手續的。陳太太並說老太太的娘家姓成,很富足,是常州有名的钜富。娘家的侄兒是個美國留學生,在上海江海關辦事,每月有二三千兩銀子的收入,就是事情忙碌得很,除卻禮拜,沒有一時間散。
張同璧見陳家這般豪富,又無男子在家,正在一個人感覺寂寞無聊的時候,覺得與這種人家來往,是再合適沒有了。當日就到陳家回拜,陳家老太太年紀雖有了六十多歲,精神倒比中年婦人,還來得健旺,耳聰目明,毫無龍鍾老態。陳家的小姐才十八歲,容貌雖不如何豔麗,卻裝飾得和花枝兒一樣。一家三代人陪著張同3話,老太太先開口問道:“聽老媽子們說你家少爺到東洋去了,屈太太一個人在家裏,不是枯寂得很嗎?”張同璧道:“有時也是覺得枯寂。”陳太太笑道:“我家老太爺老爺終年在外,我家也是清淨得很;倒難得我們兩家是鄰居,彼此來往來往,我們也多得一個談話的人。”
陳老太太問道:“聽說屈太太是在學堂裏讀書的,平日隻在家裏讀書寫字,麻雀牌想必是不會打的。”張同璧道:“此刻不會打麻雀牌的人,恐怕是很少,不過我近來不常打罷了。”陳小姐喜道:“這就好極了,我們奶奶別無所好,就隻歡喜打麻雀牌,平日是我的表姐姐到這裏來湊一個腳,陪我奶奶打,今天我表姐姐忽然病了,方才打發他家老媽子來說:‘剛服了發散藥,不能出門。’我奶奶正在著急,家母想打發人去請舅母來,他老人家又嫌我舅母目力不好,牌打的太慢。屈太太今天得閑麼?”
張同璧道:“閑是沒有一天不閑的,一我已有好幾年不打麻雀牌了,目力雖不壞,恐因生疏的關係,也和府上的舅太太一樣,打的太慢。”
陳老太太笑道:“我哪裏是嫌人家打的太慢啊,我自己打的還不慢嗎?屈太太今日是初次到舍間來,不曾見過我們那位舅太太,他是一個牽絲絆藤的人,贏了錢倒也知道要,輸了錢就麻煩起來。牌品又不好,贏了便高興的不得了,不說的也說,不笑的也笑;一輸了就立時把臉子沉下來,不罵自己的牌拿得不好,即怪人家的牌打錯了。有時連牌都打得飛起來,尋不見落在什麼地方去了。我們家常打的雖是小牌,輸贏沒有關係,但是打牌是為尋快樂,和他打起牌來,倒是尋煩惱了。屈太太說我這話對也不對?”張同璧道:“我也是和老太太一般的脾氣,最不願意跟那歡喜發輸錢氣的人打牌。”
張同璧和老太太談話的時候,丫頭老媽子已忙著將場麵布置好了,請張同璧上場。陳家三代人同桌。張同璧不顧問多少錢一底,因聽得陳家婆媳屢次說打小牌,以為用不著問,打一牌之後,看他們付錢便能知道。不料頭一牌是張同璧和了,照三人付的錢算來,方知道是一百元一底。張同璧的娘婆兩家,雖也都是有錢的人家,但是不僅自己不曾打過一百元一底的麻雀牌,並不曾見父母和旁人打過;待要求改小點兒罷,覺得這話說出來太寒酸。隻略一遲疑,第二副牌已起上了手,並且起了三張中字,一對本風,心想就是這麼打下去罷,倘若輸了,以後不再來打便了,逆料一次也輸不了多少錢。
張同璧的手風很好,第二牌又和一副兩番,膽量更大了,於是就這麼打下去。八圈牌打完,張同璧贏了三百多塊錢,輸了陳太太一個人。陳老太太也贏了幾十塊,張同璧隻拿了三百塊錢,餘下的幾十塊錢,分賞了陳家的丫頭老媽。陳老太太興高采烈的說道:“屈太太的牌品真好,我近來隻有今天的牌,打得痛快!平常贏三五百塊的時候也有,在打的時候,總有些事使我不痛快。前幾天我就教我媳婦過屈太太那邊拜望,他偏聽老媽子的話,說屈太太什麼客也不見。若是我們早會了麵,不是已經是這麼打過好幾場了嗎?”陳小姐笑道:“以後的日子過得完的嗎?屈太太就住在隔壁,每天可以請她過來,我和媽也可以陪奶奶過那邊去。”陳老太太道:“那麼明天請屈太太早點兒過來,我們可以多打幾圈兒。”張同璧既贏了三百多塊錢,當然不好意思說不來打了。
次日張同璧不等陳家的丫頭來請,就走了過去,這場牌又贏了一百多塊錢,陳家的人異口同聲的稱讚他牌打得好,他也自覺不差。這種錢來的太容易,心裏又高興,便拿了些錢賞給自己老媽子。這般接連打過幾天之後,和陳家的感情也深了,牌也打得仿佛上癮了,每日吃過就想去動手。一日他走過陳家去,剛走進就聽得裏麵有牌聲,他邊走邊問陳家老媽子道:“已打起來了嗎?”老媽子點頭應是。
張同璧以為是陳太太的侄女來了,逕走進打牌的房間一看,隻見陳家婆媳母女同一個洋裝男子正在打著,心想退出來,陳老太太已看見了,連忙笑著說道:“屈太太請進來罷。這孩子不是別人,是我娘家的桂兒。”張同璧本來不是怕見男子的人。見陳老太太給他介紹,隻好走過去。這男子忙起身對張同璧彎了彎腰,連頭也沒抬起望張同璧一下,仍低頭坐下看牌。陳老太太笑道:“季玉老是這麼不長進,小時候見著麵生的女子臉紅,話說不出;於今在外國留學五六年,回國後在江海關又辦了兩三年公事,不知怎的還是這麼小姑娘似的。”陳老太太這麼一說,這男子的臉越發紅了。
張同璧記得陳太太曾說過,老太太娘家姓成。當下看這成季玉生得麵如冠玉,齒白唇紅,陳小姐的姿色,在單獨看起來,雖不甚豔麗,也不覺醜;此刻和成季玉坐在一桌兒打牌,便顯得陳小姐是泥土了。張同璧見成季玉害羞的樣子,也自覺立在旁邊不安,即作辭要走。陳太太一把拉住笑道:“不要走,我這一晌實在輸得氣餒了,早已不願意再打,隻以奶奶沒有人陪,我不能不湊一個數,你來了極好,我原來準備讓你打的。”說著起身將張同璧按住坐下。張同璧從來與男子接近慣的,本不知道有什麼害羞的事,但是這番因成季玉現出害羞紅臉的樣子,卻把他也弄得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被陳太太按著坐下,她低頭不敢再望成季玉;接著打過幾圈,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一顆心全不似平日安靜,無緣無故的跳個不止,牌也不知打錯了多少。成季玉僅打了四圈,就說與人約會的時刻到了,有緊要的事去辦,告別走了。陳太太仍繼續上來。這一場牌,張同璧因前四圈糊裏糊塗的打錯了,輸了將近兩底。後四圈成季玉雖不在座,然張同璧心裏還是不得安定,仿佛遇著困難問題,著急無法解決一般;究竟有什麼困難問題,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結果共輸去三底。張同璧回到家中,兀自不解是何道理?還喜得陳太太一般人都隻顧打牌,沒人注意到她的神情舉動。她心想假使當時陳太太婆媳,看出她失常的態度來,傳說出去,豈不笑話。
她自己以口問心,在學生時代所遇見的美少年,總計起來,沒一百也有八十;並且那些美少年,十有八九用盡若幹方法,對她表示愛慕。她那時心裏隻當沒有這回事,絲毫沒有印象留在腦中。難道在結婚後,愛情有所專屬的時期,是這般偶然遇見一個男子,並不曾對望一眼,對談一句話,便神思飄越,不能自主了嗎?越想越不能承認,卻又尋不出第二種理由來。這夜睡在床上,也不似平日容易睡著。次日早起,自覺這種現象很危險。心想要避免這種危險,惟有從此不去陳家打牌,隨即又轉念與打牌沒有關係。那成季玉的事情甚忙,到陳家來的時候極少,以後如果成季玉在場,我便不上桌,或是在去陳家以前,打發老媽子先去問問,成季玉來了,我就不去。不管我昨日神思紛亂的現象,是不是因他的關係發生,我此後不與他會麵,總沒有損害。
她想罷,還恐怕自己忘記,當時特地對老媽子說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說給你聽,不要忘記。隔壁陳家,在平日是沒有男客來往的,所以我願意每天到他家裏去打牌,不料昨日他家來了一個姓成的男客,雖然隻同我打四圈牌就走了,我怕將來說到少爺耳裏去了,使他不放心。然那姓成的也是個上等人,又是陳老太太的侄兒,他們要我同打牌,我不能說不打;最好你先去陳家看看,沒有男客我就過去,有男客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