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沒有見過外國人的運動房,見房門開了,也忍不住走近房門朝裏麵看時,隻見房中橫的豎的陳設著許多運動器具,壁上還掛著許多東西,都是不曾見過的。正待問農勁蓀,何以外國人運動,除卻尋常體操場所有的木馬秋千浪橋杠子等等而外,還有這一屋子的器具?隻是還不曾開口,已聽得腳步聲響,漸走漸近,原來是班諾成出來了。滿麵含笑的伸手與二人握了說道:“昨日約四點鍾,今日兩點鍾就請到兩位到敝行來,本是極無禮而又不近人情的舉動,隻因我非常希望能與兩位多盤桓幾點鍾,所以冒昧迎接早兩小時屈臨。”霍元甲道:“先生這間運動的房子,可以進去參觀麼?”班諾威欣然答道:“有何不可,請進去看罷。”說著即將房門開了,引二人到房中。
霍元甲見房角上豎著一個牛皮製成的東西,有五尺來高,上半段就和人一樣,有頭有肩,有兩條臂膊;下半段卻沒有腿,頭上的眼耳口鼻,也略具形式。看不出是作什麼用的,遂指著問班諾威。
班諾威笑道:“這是我國拳鬥家,因平常不容易找著對手練習,便造出這東西來,假做一個理想的敵人。我這個皮人,與英國拳鬥家普通所用的,有些不同的地方;普通所用的,表麵的形式和這個一樣,不過裏麵沒有機械,兩條臂膊不發生何等作用,下半段就和不倒翁一般。我這個的胸部裝有機械,兩條劈膊能作種種活動,有有規則的活動,有無規則的活動,可隨使用人的便。初練習的時候,隻能防範他有規則的活動,練熟了之後,才漸漸能應付無規則的活動。我這個的下半段,雖也是不倒翁一般的作用,但有兩條極粗而有力的彈簧,在受人壓迫的時候,他能托地跳了起來,掉在地上,依舊豎立不倒,我覺得比普通的皮人好多了。”
霍元甲聽了很歡喜的問道:“使用這東西,有沒有一定的身法手法呢?”班諾威搖頭道:“沒有一定,隻要把他一打,無論如何打法,他都能發生反抗。不過有快有慢,打一次隻能發生一次的反抗,如繼續不斷的打,就可以繼續不斷的反抗。”
農勁蓀道:“班先生不可以試驗給我們瞧瞧麼?”班諾威道:“試驗是很容易的,但是須更換運動衣服,穿著我身上這樣衣服,不好繼續不斷的打,略試幾下給兩位看罷。”隨即將洋服的上衣脫了,襯衫的袖口也捋到手腕上,走近那皮人,對準胸膛一拳打去。隻見皮人往後一仰,接著兩條臂膊由下而上的打出來,左先右後打過頭頂,仍掉落下去;看那打出來的速度和形勢,似乎很有力量,倘若被打著一下,不問打在什麼地方,總得受點兒傷損。班諾威不待皮人的右手落下,一把將臂膊擒住,往旁邊一拖,皮人跟著往旁邊一倒;就在這一倒的時候,皮人的左手朝班諾威腰間橫掃過來,班諾威趁勢向前進一步,雙手把皮人的頸項抱著。皮人的兩條臂膊,正與活人一樣,一上一下不住的在班諾威背上敲打,班諾威抱著用力往下按,皮人陡然跳起來,班諾威也就鬆手跳離了皮人。皮人仍豎在原處,隻管搖晃。
班諾威顯著吃力的樣子說道:“這裏麵機械彈簧的力量太大,不留神被碰一下,有時比拳鬥家的拳頭還重,倘若沒有這麼大的力量,又不能當理想敵人練習。”農勁蓀問道:“這東西就隻有剛才這幾種動作呢?還是尚有旁的動作呢?”班諾威道:“他動作的方式很多,我現在因練習的時期不多,還不能盡量發揮他的作用,我若穿上運動衣服,認真練習起來,已能運用十多個方式了,剛才不過是一種方式。霍先生是中國最有名的拳術家,何妨試試這皮人。”
霍元甲望著皮人不曾回答,農勁蓀不願意霍元甲動手,即接著笑道:“中國拳術的形式方法,都與貴國的不同;這皮人的反抗作用,是按照貴國拳鬥家的形式方法製造的,和中國的拳術不合。中國人練拳術要用這東西做理想敵練習,也未嚐不可?但是有些動作,不合於中國拳理的,須得稍加改造;不知道這東西性質,是不好應用的。”霍元甲歎道:“製造這東西的人,心思真細密得可佩服。用這東西練習對打,雖不能像活人一般的有變化,但有時反比活人好;因活人斷不肯給人專練習一種打法,每日若幹遍。這東西隻要機械不壞、彈簧不斷,是隨時可以給人練習的。”
這皮人旁邊,還豎著兩件東西,都是半截人模樣。一個伸著一隻鐵製的右手,仿佛待和人握手的形式;一個雙手叉腰,挺著皮鼓也似的胸脯,當中一個飯碗般大小的窩兒,牛皮上的黑漆多剝落了,好像時常被人用拳頭,在窩兒上衝擊的樣子。這兩件東西的頭頂上,都安著一個形似鍾表的東西。霍元甲也不曾見過,問班諾威是作何用的。
班諾威一麵也伸手握住鐵手,一麵說道:“這是試驗力量的,每日練習有無長進,及長進了多少,一扳這手,就知道的極準確。”說時將手向懷中扳了一下,鐵手一動,裏麵便發生一種機械的響聲,上麵形似鍾表的鐵針,立時移動。班諾威將手一鬆,那鐵針又回複原來的地位了。
霍元甲一時為好奇心所驅使,看了班諾威的舉動,不知不覺的走到班諾威所立的地位,也握住那鐵手用力往懷中一扳,隻聽得喳喇一聲響!好像裏麵有什麼機件被扳斷了。鐵針極快的走了一個圓圈,走到原來停住的所在,扳得當嘟一響,就停住不回走了。
班諾威逞口而出的叫了一聲啊唷道:“好大的力量!到我這裏來的各國大力士都有,都曾扳過這東西,沒有能將這上麵的鐵針,扳動走一圓圈的。我這部機器是德國製造的,算世界最大的腕力機了。鐵針走一圓圈,有一千二百膀的力量,若力量在一千五百磅以內,裏麵的機器還不至於扳斷。”
霍元甲麵上顯出十分慚愧的神氣說道:“實在對不起班先生,我太魯莽了。不知道裏麵的機器被扳斷了。能不能修理?”班諾威笑道:“這算不了什麼,很容易修理,我今日能親眼看見霍先生這般神力,這機器便永遠不能修理,我心裏也非常高興。就留著這一部扳壞了的腕力機,做一個永遠的紀念,豈不甚好!”霍元甲雖聽班諾威這麼說,然到人家做客,平白將人家的重要物件破壞,心裏終覺不安;對於房中所有的種種運動器械,連摸也不敢伸手摸一下,隻隨便看了看,就走到客廳來。
班諾威跟到客廳,陪著二人坐下說道:“德國有個大力士奧利孫,實力還在著名大力士森堂之上;隻因奧利孫生性不歡喜在舞台上當眾表演技術,更不喜和人鬥力,所以沒有森堂那般聲名。奧利孫能雙手將一條新的鐵路鋼軌,扭彎在腰間當腰帶使用;並能用手將一丈長的鋼軌,向左右拉扯三下,即可拉長凡一尺五寸,此外森堂所能表演的技藝,他無不能表演。去年他到上海來遊曆,有許多人慫恿他獻技,他堅持不肯。我聞名去拜訪他,也歡迎他到這裏來,以為他的腕力,必不是這部腕力機所能稱量的;誰知他用盡氣力扳到第四次,才勉強扳到一千二百磅,連脖子都漲紅了。據他說這機的鐵手太高了。倘若能低一尺,至少也可望增加一百多膀的力量。除了這奧利孫而外,還經過好幾個大力士試扳,能到一千膀的都沒有。
“我看霍先生扳機的形式,也和那些大力士不同。那些大力士多是握住鐵手,慢慢的向懷中扳動,頂上計數的針,也慢慢的移動。假定這大力士能扳動八百磅,扳走到七百磅的時候,就忽上忽下的顫動起來,沒有在這時候,能保持不動的;也沒有能扳得這針隻往上走,不停不退的。霍先生初握鐵手的時候,絲毫不動,隻向懷中一扳,似乎全不用力,針卻和射箭一般的,達到千二百磅。針到了千二百磅的度數,機的內部才發生喳喇的響聲。有這麼大的力,還不驚人,最使我吃驚的,就在不知如何能來得這般快!這理由我得請霍先生說給我聽。”
霍元甲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理由,我隻覺得並沒有盡我的力量而已。”農勁蓀道:“這理由我願意解釋給班先生聽,我中國拳術家與外國拳術家不同的地方,不盡在方式,最關重要的還在這所用的氣力。外國拳術家的力與大力士的力,及普通人所有的力,都是一樣,力雖有大小不同,然力初成分是無分別的。
“至於中國拳術家則不然,拳術上所用的力,與普通人所有的力,完全兩樣。外國拳術家大力士及普通人的力,都是直力,中國拳術家是彈力,四肢百骸都是力的發射器具。譬如打人用手,實在不是用手,不過將手做力的發射管,傳達這力到敵人身上而已。這種力其快如電,隻要一著敵人皮膚,便全部傳達過去了。平日拳術家所練慣的,就是要把這氣力發射管,練得十分靈活,不使有一點兒阻滯。這氣力既能練到一著皮膚,便全部射入敵人身上,當然一握鐵手,也立時全部傳達到針上。
“這種力,絕對不是提舉笨重東西,如大鐵啞鈴及石鎖之類的氣力。霍先生扳這腕力機的力量,據班先生說在一千五百磅以上,若有一千五百膀以上的鐵啞鈴,教霍先生提起或舉起,倒不得有這般容易。像霍先生手提肩挑的力量,本來極大;中國還有許多拳術家,手提肩挑的力量,還不及一個普通的碼頭挑夫,然打人時所需要發射的力量,卻能與霍先生相等,甚至更大,這便是中國拳術勝過世界一切武術的地方。”
說話時,已將近四點鍾,漸漸的來了幾個西洋人,經班諾威一一介紹,原來都是在上海多年的商人,不但不是武術家,也不是運動家。農勁蓀問班諾威,羅先生何以不見?班諾威道:“他今早因有生意到杭州去了。”農勁蓀聽了也沒注意。
到了十多個西洋人之後,當差的搬出許多西洋茶點來。班諾威請農、霍二人及來賓圍著長桌就坐,並不要求霍元甲演說,就是這十多個來賓,因都不是拳術家和運動家的緣故,對於霍元甲並沒有欽佩的表示;班諾威也不曾將霍元甲扳斷腕力機的事說出來。表麵上說是歡迎會,實際不過極平常的茶話會而已。霍元甲見班諾威的態度,初來時顯得異常誠懇,及來賓到了之後,便漸漸顯得冷淡了。在用茶點之時,一個西洋人和班諾威談生意,談得津津有味,更仿佛忘記席上有外賓似的。農勁蓀很覺詫異,輕拉了霍元甲一下,即起身告辭。班諾威竟不挽留,也不再用汽車送。
農、霍二人走出嘉道洋行,霍元甲邊走邊歎氣道:“我平生做事不敢荒唐,今日卻太荒唐了!無端的把人家一部腕力機扳壞,大約那部腕力機值錢不少,所以自從扳壞了以後,班諾威口裏雖說的好聽,心裏卻大不願意,待遇我兩人的情形,變換得非常冷淡了。”農勁蓀道:“我也因為班諾威改變了態度,不高興再坐下去,隻是究竟是不是因扳壞了那部腕力機,倒是疑問。那腕力機雖是花錢不少,然充其量也不過值千多塊錢;機械弄壞了可以修理,縱然損失也有限,一個大洋行的經理,不應氣度這麼小。”霍元甲道:“我們除卻扳壞了他的機器,沒有對不起他的事。”農勁蓀道:“昨日他和那姓羅的到我們那邊,分明說開歡迎會。照今天的情形,何嚐像一個歡迎會呢?難道這也是因扳壞了他的機器,臨時改變辦法,不歡迎了嗎?”
霍元甲氣忿得跺腳道:“沒有什麼道理可說,總而言之,洋鬼子沒有好東西,無有不是存心欺負中國人的。我恨外國人,抵死要和外國大力士拚一拚,也就是這緣故。”
農勁蓀道:“我生平所結交的外國人很多,商人中也不少有往來的,卻從來不見一個舉動離奇像班諾威的。我平時每每說中國人遭外國人輕視,多由中國人自己行為不檢,或因語言不通所致,怪不到外國人;外國的上等人是最講禮貌,最顧信義的。若照班諾威今日這種忽然冷淡的情形看來,連我也想不出所以忽被他輕視的道理。好在我們和他原沒有一點兒關係,他瞧得起與瞧不起,都算不了一回事。”
霍元甲道:“一個外國商人瞧得起我瞧不起我,自然沒有關係,不過他特地派汽車歡迎我們來,平白無故的卻擺出一副冷淡給我們看;我們起身作辭,他不但毫不挽留,也不說派汽車送的話,簡直好像有意要給我們下不去,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和我開玩笑。”
農勁蓀道:“這班諾威是英國人,說不定與奧比音或沃林是朋友,因心裏不滿意四爺定要和沃林訂約,與奧比音較量,所以有這番舉動。”霍元甲道:“農爺認識的外國朋友多,能不能探聽出他的用意來?”農勁蓀想了一想道:“探聽是可以探聽出來的,今天時候不早了,明天我且為這事去訪幾個朋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二人因一邊說話,一邊行路,不知不覺的一會兒便步行到了。
茶房正開上晚飯來。霍元甲剛端著飯吃,忽覺得胸脯以下,有些脹痛,當下也沒說出來,勉強吃了兩碗飯,益發痛得厲害了。他平時每頓須吃三碗多飯,還得五個饅頭;這時吃過兩碗飯,實在痛的吃不下了,不得不放碗起身,用手按著痛處,在房中來回的走動。
劉震聲對於霍元甲的起居飲食,都十分注意,看了這情形,知道身體上必是發生了什麼痛苦,連忙也停了飯不吃,跟到房中問為什麼?霍元甲身體本甚強健,性情更堅忍,若不是痛苦到不堪忍受,斷不肯對人說出來。此時在房中走動得幾個來回,隻覺越痛越急,竟像是受了重傷。二月間的天氣,隻痛得滿身是汗,手指冰冷,漸漸不能舉步了。見劉震聲來問,再也忍不住不說了。
劉震聲嚇得叫農爺。農勁蓀不懂醫理,看了這情形,也驚得不知要如何才好。隻得叫客棧裏賬房就近請來一個西醫,診脈聽肺,鬧了半晌;打開藥箱,取出一小瓶藥水,在霍元甲左臂上注射了一針,留下幾小片白色的藥,吩咐做三次吞下;也沒說出是何病症來,連診金帶藥費倒要一十八元五角。遵囑服下白色藥片,痛苦仍絲毫不減;然經過西醫一番耽擱,服藥後已到半夜十二點鍾了,不好再接醫生。農勁蓀也不知道那個醫生可靠,胡亂挨過了一夜。
次日天明,農勁蓀對劉震聲道:“彭庶白在上海住了多年,他必知道上海的中西醫生,是誰最好,此刻已天明了,你就去彭家走一遭罷,他能親自到這裏來商量診治更好;倘若他有事,一時不能來,你便問他應請那個醫生;並請他寫一張片子介紹,免得又和昨夜一樣敲竹杠。”劉震聲曾到過彭庶白家多次,當時聽了農勁蓀的話,即匆匆去了,隻一會兒就陪著彭庶白來了。彭庶白向農勁蓀問起病的緣由,農勁蓀將昨日赴嘉道洋行的情形說了道:“霍四爺是一個生性極要強的人,無端受那班諾威的冷淡,心裏必是十分難過,大概是因一時氣忿過度的緣故。”彭庶白道:“不是因扳那腕力機用力過度,內部受了傷麼?”農勁蓀不曾回答,霍元甲睡在床上說道:“那腕力機不是活的,不能發出力量和我抵抗,應該沒有因此受傷之理。”彭庶白搖頭道:“那卻不然!習武的人因拉硬弓舉石鎖受傷的事常有,我問這話,是有來由的。我曾聽秦鶴岐批評過四爺的武藝,他說四爺的功夫,在外家拳術名人當中,自然要算是頭兒腦兒,不過在練功夫的時候,兩手成功太快,對於身體內部不暇注意;這雖是練外家功夫的普通毛病,然手上功夫因趕不上四爺的居多,倒不甚要緊。他說四爺一手打出去,有一千斤,便有一千斤的反動力,若打在空處,或打在比較軟弱的身上還好;如打在功夫好,能受得了的身上,四爺本身當受不住這大的反震;我想那腕力機有一千二百磅,那外國人又說非有千五百磅以上的力量,不能將機器扳斷,那麼四爺使出去一千五百磅以上的力,反動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內部安得不受傷損呢?”
彭庶白說到這裏,霍元甲用巴掌在床沿上拍了一下,歎了一聲長氣,把彭庶白嚇得連忙說道:“四爺聽了這話,不要生氣,不要疑心秦鶴岐是有心毀謗四爺。”
霍元甲就枕上搖頭道:“不是不是。庶白哥誤會我的意思,我是歎服秦老先生的眼力不錯,可惜他不曾當麵說給我聽;我若早知道這道理,像昨天這種玩意,我絕不至伸手。我於今明白了這道理,回想昨天扳那機時的情形,實在是覺得右邊肋下有些不舒服,並覺得心跳不止。我當時自以為是扳壞了人家的貴重東西,心裏慚愧,所以發生這種現象,遂不注意。既是秦老先生早就說了這番話,可見我這痛楚,確是因扳那東西的緣故。”
農勁蓀道:“聽說秦鶴岐是上海著名的傷科,何不請他來診治?”彭庶白讚成道:“我也正是打算去請他來,他平日起的最早,此時前去接他正好;再遲一會,他便不一定在家了。”劉震聲道:“我就此前去罷。”霍元甲道:“你拿我的名片去,到秦家後,就雇一輛馬車,請秦老先生坐來,他這麼大的年紀,不好請他坐街車。”劉震聲答應知道,帶著名片去了。
霍元甲睡在床上,仍是一陣一陣的痛得汗流如洗。農勁蓀彭庶白仔細看痛處的皮膚,並不紅腫,也沒有一點兒變相;隻臉色和嘴唇都變成了灰白色,約有兩刻鍾的光景,劉震聲已陪著秦鶴岐來了。霍元甲勉強抬起身招呼,秦鶴岐連忙趨近床前說道:“不要客氣,若真是內部受了傷損,便切不可動彈。”旋說旋就床沿坐下,診了診脈說道:“不像是受了傷的脈息,據我看這症候,是肝胃氣痛。是因為平日多抑鬱傷肝,多食傷胃,一時偶受感觸,病就發出來了。我隻能治傷,若真是受了傷,即算我的能力有限,不能治好,還可以去求那位程老夫子;於今既不是傷,就隻好找內科醫生了。我還有一個老朋友,是江西人,姓黃名石屏,人都稱他為神針黃;他的針法治肝胃氣痛,及半身風癱等症,皆有神效。他現在雖在此地掛牌行醫,不過他的生意太好,每天上午去他家求診的人,總在一百號以上,因此上午誰也接他不動。霍先生若肯相信他,隻得勉強掙紮起來,我奉陪一同到他診所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