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楊大毛走後不到一個月,王刺蝟一日聽得有人說道:‘楊大毛於今又回索倫來了,仍住在從前租的房屋裏麵,又教那些徒弟練武藝。’王刺蝟不信道:‘哪有這種事?他回貴州家鄉去,此刻多半還不曾到家,如何便回索倫來?即算回了索倫,我父子自問待他不錯,沒有連信也不給我一個之理。’那人說道:‘我也是覺得奇怪,曾親去打聽是什麼原因。後來才知道楊大毛那日從索倫動身,行不到四五百裏路,便遇了一大幫胡子,來劫他的行裝;他雖有本領打翻了好幾個胡子,但是究竟寡不敵眾,結果僅逃出了性命,行裝騾子被劫了個幹淨,隻落得一個光人。待回貴州去罷,一無盤纏,二無行李,怎能走得?待轉回來你家來罷,麵子上實覺有些難為;所以隻得回到原來租住的房子;仍以教武藝糊口。’王刺蝟聽了這話,跳起來問道:‘這話是真的嗎?’那人說:‘這是眼前的事,如何能說假話?’
“王刺蝟也不說什麼,帶了王子春就跑到楊大毛所住的地方來。果見楊大毛依然躺在土坑上吸大煙。王刺蝟忙上前說道:‘楊老師也太瞧不起我父子了,怎的回了索倫,連信也不給我一個?’楊大毛說:‘我這回實在太丟人了,沒有臉再到你家去,哪裏是瞧不起你父子。’王刺蝟問了問被劫的情形道:‘吉林的胡子,連官軍都沒奈何,老師單身一個人被劫去了行李,誰也不能說是丟人的事。’當時王刺蝟父子又把楊大毛接到家中,款待比從前益發周到。
“經過了好多日子,這日忽有人送了兩匹驃子,及王刺蝟給楊大毛備辦的行裝來。王刺蝟莫名其妙。楊大毛至此才說道:‘我久已是一個無家可歸之人,於今又充軍到關外十多年了,還要回什麼家鄉呢?你父子待我雖好,究竟是不是真心,我不能不想出這個方法來試試。現在我知道你父子待我的真情了,我也不打算到旁的地方去了,就在你家終老。我還有些從來不願傳人的法術和武藝,安排盡我所有的傳給你兒子。你的年紀大了,有許多不能學,也不須學。’從此楊大毛就仿佛是王家的人,並五百兩銀子也還給王刺蝟。
“王子春一心從楊大毛練了好幾年,雖尚不及楊大毛的功夫老到,但是在關外除楊大毛外,沒有是他對手的了。此番是王子春定要到關內遊覽遊覽,想借此好多結識關內的好漢。從索倫一路到北京,沿途訪問,隻要是有點兒聲名的人物,他都得去拜會拜會。被他打敗,及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也不知有多少。他見鳳春老弟,還是進關以來,第一次遭逢敵手;現在他也到上海來,說不定是專為你霍四爺來的。”
霍元甲搖頭笑道:“不見得。上海地方,是各種人才聚會之所,會武藝的人很多,我有何本領,能使他趕到上海來會麵。”霍元甲陪著李存義等人談話,農勁蓀已和彭庶白將登報的廣告擬好,即晚送往各報館刊登。次日各報紙上雖已把這廣告登了出來,然霍元甲覺得這廣告登了出了,必有不曾看見的,這日仍非去擂台上等候不可。不過在台上等候了一日,不但沒有上台來打擂的,連報名的也沒有。
因為各報紙的本埠新聞上,記載昨日與東海趙較量的情形,非常詳細;霍元甲的神威,躍然紙上!有些想去打擂的人,看了這種新聞,也就不敢輕於嚐試了。還有昨日在場親眼看了的,走出場來都添枝帶葉的向人傳說,簡直說得霍元甲的武藝,便是天兵天將也敵不過。這種宣傳,也能嚇退不少的人。所以自東海趙失敗以後,直到一月期滿收擂,沒有第二個人來打擂。
霍元甲一連等了五日,不見有一個人來報名,心中好生焦急。他所焦急的,是為既沒人來報名打擋,便不能發賣入場券,一文錢收入沒有;而擂台的布置及租金,辦事人的薪水,自己師徒與農勁蓀的旅費,在在需款,幸賴第一日的收入不少,對種種費用,還可支持。隻是霍元甲的家庭情況,前集書中已經說過,就為借給胡震澤一萬串錢,不曾歸還,自家兄弟對他嗔有煩言!他這番擺擂台發賣入場券,也未嚐不想多賣些錢,好彌補那一萬串錢的虧空。想不到第一日過去,接連五日無人來打,他心中如何不焦急呢?
第六日他正和農勁蓀研究,應如何登廣告,方可激怒中外武術家前來打擂,茶房忽送了張名片進來,霍元甲一看是王子春三字,喜的跳起來連聲說請。農勁蓀也看了看名片笑問道:“四爺何以見他來這麼歡喜?”霍元甲笑道:“我們不是正著急沒人來打擂嗎?這人年輕,本領又不弱;我這幾日,每日望他來,並希望他找我動手,我就慫恿他到擂台上去,豈不甚好。”農勁蓀還不曾回答,茶房已引著一個衣服華麗,容儀俊秀的少年進來。霍元甲忙迎著握手說道:“日前承枉駕失迎,很對不起。因老哥不曾留下地址,不知尊寓何處,不能奉訪,心裏時刻放不下;難得老哥今日下降,可算是我緣分不淺。”
王子春很謙遜的說道:“晚輩生長邊僻之邦,久慕關內繁華,並久聞關內的人才輩出,特地來關內遊覽。到北京以後,才知道曆代帝王建都之地,固是不同,本領高強的,隨處多有。聞霍先生住在天津,晚輩便到天津拜訪,迄到淮慶藥棧打聽,方知道為約期與外國大力士比賽,已動身到上海來了。我想與外國大力士比賽的事,是不容易看到的,我既到了關內,這種機會,豈可錯過,所以又趕到上海來。這幾日因遇了幾個同鄉,拉著我到各處遊玩,直至今日才得脫離他們的包圍到這裏來。”
霍元甲當下介紹農勁蓀與王子春相見,兩下自免不了有一番仰慕的客氣話。王子春坐定後說道:“霍先生既與外國人訂約比賽,何以不等待比賽後再擺擂台?”農勁蓀接著答道:“因此刻距所約比賽的期還很遠,霍先生為想多結識海內武藝高的人物,好對國家做一番事業,所以趁著比賽沒有到期的時候,擺設這個擂台。”
王子春道:“聽說外國人最講信用,或者沒有妨礙,若是約了和中國人比,那麼在未比以前,霍先生便不宜把本領十分顯露出來。恐怕他臨時悔約。像霍先生這樣擺擂台,任人來打,訂約比賽的人本身雖不便前來試打,然盡可以請托會武藝的人,上台試打一番。因為上台打擂的人,不妨隨口報一假姓名,就打輸了於名譽沒有關係。至於訂約比賽,輸了不但損害名譽,並且還得賠錢。在霍先生這方麵,當然自己知道有十成的把握,用不著想方法去試探那外國大力士的本領如何,那外國大力士不見得也和霍先生一般的意思。”
霍元甲道:“老哥所慮的確有見識,不過我一則相信外國人素重信用;二則我和奧比音訂約,不僅是一紙空文,兩方都憑了律師並殷實鋪保,倘若逾期不到,得受五百兩銀子的罰金。外國人對我們中國人,什麼也瞧不起,如何肯在中國人麵前示弱?悔約這一層,似乎可以不慮。”王子春點頭笑道:“最好外國人不悔約,如果悔約,也更可見霍先生的威風了。”農勁蓀道:“可惜我們早沒慮到這一層,於今擂台已經擺好,廣告亦已登出,實無方法可以挽回了。好在自開台日起,直到此刻,僅有東海趙一個人上台交手;這幾日因無人前來報名,擂登雖設,也就等於不設了。”
王子春問霍元甲道:“我在天津的時候,聽說霍先生家傳的武藝,從來不傳給異姓人,不知這話可實在?”霍元甲點頭道:“這話是不假,敝族的祖先當日定下這不傳異姓的規則,並不是完全自私的心思;隻因見當時一般傳授武藝的人,每每因傳授不得其人,受徒弟的拖累。至於自家子弟,有家規可以管束;並且子弟常在跟前,如有不法的行動,容易知道,容易教訓。異姓人雖有師徒之分,總比自家子弟來得客氣,教訓管束都很為難,所以定出這不傳異姓的家規,以免受累。實在我霍家的迷蹤藝,身法手法和現在流行的武術,並無多大分別,絕無秘密不傳異姓之必要。”
農勁蓀接著說道:“霍先生從來對於這種祖傳的家規,極不讚成。因他既抱著提倡中國武術的誌願,便不能和前人一樣,不把迷蹤藝傳給異姓人;不過這事與霍家族人的關係很大,不能由霍先生個人作主,擅自傳給異姓人,須先征求族長的同意。我已與霍先生商量過多次,並已寫信去靜海縣,如經族人同意之後,不但可以收異姓徒弟,或者辦一個武術專門學校,亦未可知。”王子春道:“霍先生不能獨自破壞曆代的家規,我也不勉強說要拜師的話;不過我特地從天津到此地來,為的就是要見霍先生,不知能不能把迷縱藝的拳法,使一點兒給我開一開眼界?”霍元甲笑道:“這有何不可?不過這地方太小,隻能隨便玩玩。”說著起身脫了長袍,來回使動了幾手拳腳。
王子春見霍元甲舉手動腳都極遲緩,並且顯出毫無氣勁的樣子,而形式又不似北方最流行的太極拳,竟看不出有何好處。等霍元甲表演完了,忍不住問道:“我去年在北京看了太極拳,心裏已懷疑那不是學了和人廝打的拳術;後來向人打聽,才知道果然是由道家傳出來的,原是修道的一種方法,不是和人廝打的拳術。現在看霍先生的身手步法,雖與在北京所見的太極拳不同,然動作遲緩,及一點兒不用氣勁,似乎與太極拳一樣,不知是否也由道家傳出來的。”
霍元甲道:“我這迷蹤藝最初是不是傳自道家,我不敢斷定,至於動作遲緩,及不用氣力,卻與太極拳是一個道理。迷蹤藝的好處,就在練時不用氣力,因為不用氣力,所以動作不能不遲緩。練架勢是體,和人廝打是用,練體時動作遲緩,練用時動作便能迅速。太極拳雖說傳自道家,但不能說不是和人廝打的拳術,不僅能和人廝打,練好了並是極好打人的拳術。”
王子春聽了,似乎不大相信的神氣說道:“練的時候這麼遲緩,又不用力,何以和人廝打起來能迅速呢?並且練時不用力,氣力便不能增長,本來氣力大的人還好,倘若是這人本來沒有多大的氣力,不是練一輩子也沒有氣力增加嗎?沒有氣力,即算能迅速也推不動人,何況不迅速呢?”
霍元甲道:“依照情理說,自然是快打慢,有力勝無力。不過所以貴乎練拳術,便是要以人力勝自然。太極拳我不曾練過,不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至於我這迷蹤藝,看來似慢,實際極快;隻是我之所謂快,不是兩手的屈伸快,也不是兩腳的進退快,全在一雙眼睛瞧人的破綻要快。人和人動手相打,隨時隨地都有破綻,隻怕兩眼瞧不出來。因為人在動作的時候,未動以前沒有破綻,既動以後,也沒有破綻,破綻僅在一眨眼的功夫;所以非武藝十分精強的人,不容易看出破綻,不曾看出破綻,便冒昧出手,不但不能打翻人,有時反被人打翻了。
“我迷蹤藝也極注重氣勁,不過所注重的,不是兩膀有幾百斤的氣力,也不是兩腿能踢動多重的砂包;隻專心練習瞧出人家何等破綻,便應如何出手,打在人家什麼地方,使用若幹氣勁,方能將人打倒,氣勁斷不使用在無用之處。譬如一個人在黑暗地方行走,要捉弄他的人,隻須用一條小指粗細的麻繩,將他的腳一絆,就能把他絆跌一個觔鬥;這小指粗細的麻繩,能有多大氣力,何以能把人絆跌一個觔鬥呢?這就是利用他一心隻顧向前行走,不曾顧到腳下的破綻,而使用氣勁得法的緣故。假使這麻繩提的太高,絆在腰上或大腿上,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人絆倒。照這樣看來,可見打人不在氣勁大,全在使用得法。練迷蹤藝的打人,簡直是教人自己打自己,哪裏用得著什麼氣勁?”
王子春聽了,仍顯出不甚相信的神氣說道:“人在黑暗中行走,能被人用麻繩絆倒,是出其不意的緣故,倘若這人知道腳下有麻繩,便絆不倒了。人和人打架,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未必能這麼容易的不費氣勁,就把人打翻?”
霍元甲點頭笑道:“這當看兩邊武藝的高下怎樣。如果兩人武藝高下相等,要打翻一個,自是都不容易,能分勝負,自然有強弱。我方才這番妄自誇大的話,是對於武藝不甚高明的,才可以做到。像老哥這樣好手,在關內關外也不知打過了多少名人,自然又當別論。”
王子春遲疑了一會說道:“霍先生的拳法,我已見過了,高論我也聽過了,然我心裏仍有不能領會的地方,待拜師學習罷,一則霍先生的曆代家規,不許傳給異姓人;二則敝老師限我在一年之內回索倫去,沒有多的時間在此耽擱。我想冒昧要求霍先生賞臉,賜教我幾手,不知霍先生的意思怎麼樣?”
霍元甲喜道:“不用如此客氣,老哥想和我走兩趟好極了,就請明日或後日到張家花園去,我一定先在那裏恭候老哥。”王子春搖頭道:“我豈敢上台打擂,我是想就在此地求先生指教。”農勁蓀接著說道:“去張家花園也和在此地一樣。久聞老哥高來高去的本領了得,這種本領在南方是極稀罕,正不妨借著打擂在台上顯露一番。常言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留一點聲名在上海,也不枉老哥萬裏跋涉,辛苦這一遭。”
王子春連忙起身拱手說道:“我實在是領教的意思。一上台對敵,便是存心爭勝負了;我若有打擂意,霍先生的擂台,已開張了好幾日,我何必一再上這裏來?直截了當的到張家花園去,豈不甚好?”
霍元甲道:“老哥這番心思錯了,老哥要知道我到上海來擺擂台,絲毫沒有沽名釣譽的心思在內;一片至誠心是要借此結識海內英雄,絕不是要和人爭強鬥勝。老哥想玩幾下,方才農爺說的,去張家花園和在此地確是一樣。這裏地方太小,動起手來,彼此多不好施展。”王子春道:“話雖如此,我始終不敢到台上與先生動手,我並不是恐怕打輸了失麵子;像我這樣後生小子,本來沒有什麼聲名,不問和誰打輸了都算不了什麼,何況是和名震全國的霍先生打呢?打敗了也很榮耀。不過我心裏若不欽佩霍先生,或是不曾和霍先生會過麵,未嚐不可以上台去玩玩,現在是無論如何,斷不敢上台與霍先生動手。”
霍元甲見王子春很堅決的不肯到張園去,隻得說道:“老哥既是這麼客氣,不肯到張家花園去,我也不便過於勉強。不過這房子太小,老哥是做輕身功夫的人。恐怕在這小地方,有些不好施展。”王子春一麵起身卸下皮袍,一麵說道:“我不過想見識見識迷蹤藝的用法,毫無旁的念頭,地方大小倒沒有關係,就請霍先生指點我幾下罷。”
霍元甲將房中的桌椅,移出房外,騰出房間來,對王子春拱了拱手笑道:“老哥要瞧迷蹤藝的用法,便不可存心客氣,不妨盡力量向我出手。就是我一時疏忽,被老哥傷了,也絕不能怪老哥的拳太重。和老哥打過之後,我再把迷蹤藝的用法,說給老哥聽。”王子春耳裏雖聽了霍元甲的話,心裏卻懷疑霍元甲的手段,恐怕是和李存義一樣,也用點穴的方法,將他點得不能施展。不住的暗中計算應如何打法,方不致一沾身就麻木得不能動彈。借著紮褲腳緊腰帶的功夫,打定了主意,也對霍元甲及在旁看的人都拱了拱手道:“請霍先生及諸位原諒我是誠心想學武藝,不是想見高下。”說罷便動起手來。
王子春的身法真快,在房中正和飛燕一樣,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圍著霍元甲穿來穿去;時時逼近想將崔元甲引動,但不敢沾身。霍元甲立在房中,就和沒事人一樣,不但不跟著追趕,王子春穿到背後的時候,連頭也不回一下。見王子春始終不敢近身,忍不住笑道:“老哥隻管是這麼跑,快是快極了,無奈與我不相幹,我不是說了要你盡力量出手嗎?我遍身都可以打得。”王子春因一連幾次引不動霍元甲,又聽了這些話,隻得認真出手了。
他以為霍元甲既不回顧,從背後下手,必比較正麵安全。他的腳下功夫最好,即飛起右腿,向霍元甲脊操下踢去。霍元甲似乎不知道,絕不躲閃,一腳踢個正著,仿佛是踢在一大包棉花上,又像是踢在氣泡上,原是又空又軟的。不過在腳尖踢著的時候,微覺震動了一下,當時也不介意;接連又對準頸項下踢第二腳,這回震動的力量就大了。
王子春的身量不高,要向霍元甲頸項下踢去,身體自然非騰空不可;身體既經騰空,便受不了很大的震動。隻震得全身如被拋擲,喜得桌椅早經移到房外,不然這一跤必跌在桌角上,難免不碰傷筋骨。因跌在地板上,剛一著地,就想跳了起來;不料霍元甲本是立著不動的,此時卻動的意外的迅速,不待王子春跳起,已翻身伸手將王子春的胳膊捉住,一把提了起來,一麵向立在房門看的劉震聲說道:“快端椅子進來給王先生坐罷,恐怕王先生的腿,已受了一點兒輕傷,站立不得。”
王子春聽了,哪裏相信,連忙掙脫霍元甲的手說道:“不妨不妨,腿倒還好,不曾受傷。”說時劉震聲已將靠椅端進,送到王子春跟前,王子春還打算不坐,然此時已覺得兩腳尖有點兒脹痛了,故意一麵在房中行走著,一麵說道:“我此番真不枉來上海走這一遭,得親自領教了霍先生這種使人意想不到的武藝。我幾歲的時候,就聽得老輩子談三國演義,說趙子龍一身都是膽,我看一上先生的武藝,可以說是一身都是手。不知這種武藝,是如何操練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