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胡菊成一鼓作氣的,帶了楊先績去拆廠。走到羅家大屋,羅大鶴正在教周春庭、黃長勝一班徒弟的功夫,胡菊成趾高氣昂的走進去,抬頭向天說道:“聞羅大師傅的武藝高強,特來領教。”
羅大鶴見有人要拆廠,隻得停了教授,迎出來,見一個大漢子,同一個和猴一般的人立在客堂裏,就拱了一拱手道:“承兩位來賜教,很好,請坐下來談談罷。”
胡菊成做出極驕矜的樣子說道:“有什麼話談!你打得過我,算是你強,你教你的徒弟,我不能管你;你若打不過我,就得請你將兩個山字疊起來,讓這地方給我住住再說。”
羅大鶴聽了,故意裝出不懂得的說道:“怎麼叫做將兩個山字疊起來呢?”
胡菊成大笑道:“這是我們的內行話,兩個山字打疊,名叫請出。”
羅大鶴也笑道:“我若打不過你,拜你為師好麼?”
胡菊成應道:“使得。”
羅大鶴道:“你我如何打法呢?”
胡菊成道:“聽憑你要如何打法都行。”
羅大鶴道:“我有個最好的打法,非常公道。”
胡菊成忙問什麼打法?羅大鶴道:“這門外草坪裏,有一個木樁,我用一隻腳,立在木樁上麵,任憑你如何推打,隻要推打得我下來,便算是你贏了。”
胡菊成道:“你立在木樁上麵,怎麼好回手打我呢?”
羅大鶴道:“回手打你還算得公道嗎?盡你打個飽,我隻不回手,這個打法,還不好嗎?”
胡菊成心想:哪有這樣的打法?隻腳站在地下,尚且站不穩,何況站在木樁上麵,豈有推打不下來的道理?也罷,這是他自己說出來的法子,他成心要討苦吃,怨不得我。胡菊成心裏高興,口裏卻對羅大鶴說道:“你自己說出來的法子,我也不管你公道不公道,不過拳腳無情,彼此受了傷,都不能囉唕,各自服藥調理。”
羅大鶴道:“我說了不回手,你若再受了傷,自然不能向我囉唕,你打傷了我,算是你的本領,我立刻拜你為師。”一麵說著,一麵引胡菊成、楊先績二人,到門口青草坪裏來。
楊先績心裏有些疑惑,將胡菊成拉到旁邊,悄悄的說道:“我雖不懂得武藝,但據我看,這羅大鶴說出來的打法,有些不近情理。如果他不會邪術,便是極大的能為;若不然,他明知你是來拆他的廠子,他又不是一個瘋子,怎麼肯這麼壞自己的事?你倒要小心一點兒才好。”
胡菊成道:“怕什麼!他說了不回手,隻有我打他,他不能打我,還愁打他不過嗎?你不懂得,不用過問。”
楊先績便不做聲了。
羅大鶴已擄衣跳上木樁,用一隻左腳站住,右腳蹺起來,使出朝天一炷香的架式,笑向胡菊成道:“你盡管使出全身本領來罷。”
胡菊成看那木樁,有飯碗粗細,豎在草地,不適一尺高下,四周都是平坦草地,極好施展功夫。走上前,對準羅大鶴的肚皮,猛力一拳衝去,就和打在氣泡上一般,一點也不得勁。心裏覺得有些奇怪,暗想他肚皮是軟的,不受打,我何不從背後去,打他的屁股。隨即轉到羅大鶴的背後,又使勁打了一拳。
這一拳打去,羅大鶴的身體,不見搖動;胡菊成的拳頭,倒打得痛徹心肝了。他躲在羅大鶴背後,揉了幾揉;誰知不揉還好,越揉越痛,越紅腫起來。胡菊成的拳腳,是從鄉村中蠻教師練的,最喜用頭鋒打人,從不知道於生理有彷礙。
胡菊成的頭鋒,能將五六寸厚的土磚牆,衝一個窟窿,頭皮不受損傷。見拳打不中用,自己拳頭反受了傷,隻得使出他看家本領的頭鋒來,那一頭衝去,不由得哎呀一聲,倒退了幾步,一屁股頓在草地上,幾乎昏死過去了。楊先績連忙跑上前攙扶,胡菊成半晌才喘過氣來說道:“好厲害的屁股,簡直比鐵還硬,我定要拜他為師,不可錯過。”
這時羅大鶴己跳下木樁,走過來笑道:“你拿大狼槌,在我屁股上,打了那麼一下嗎?”胡菊成也不答話,忍住痛爬起來,雙膝跪倒,叩頭說道:“我是一個魯莽的人,師傅不要見罪,求師傅收我做個徒弟。”羅大鶴扶起胡菊成道:“不敢當,請到裏麵去坐。”胡、楊二人複隨羅大鶴到客堂就坐。胡菊成的腦袋,也漸漸腫起來,隻得向羅大鶴求情道:“我悔不聽我這個夥計的話,他原已料定師傅的本領高強,勸我不要動手的;隻怪我太粗心魯莽,自討苦吃。還要求師傅做個好事,替我治好腦袋和拳頭的傷。”
羅大鶴望了楊先績一眼笑道:“這不算是受了傷,隻因你老哥當時練功夫的時候,不曾遇著好師傅,打出來的勁,不能過三,所以不能透到人家身上去,一遇了功夫比你硬的人,他的勁就把你的勁,觸的退回你自己身上去了。你這腦袋和拳頭,便是你自己的勁,被觸回來,在裏麵作祟,也用不著敷藥和吃藥,隻須按穴道揉擦幾下,使那退回去的勁,有了消路,腫就自然消了。”說時,走到胡菊成跟前,雙手捧住胡菊成的腦袋,幾揉幾抹;再拉著那腫得和木魚般大的拳頭,也是幾揉幾抹,隻痛得胡菊成兩眼掉下許多淚來。卻是作怪,腫頭腫手,經這麼幾揉幾抹,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快,看看的回複原狀了。
胡菊成好生歡喜,向楊先績道:“我就在這裏,從師傅學武藝,武藝不學成,不回家去,請你去我家送個信,免得家裏人盼望。”羅大鶴連忙搖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做徒弟,你要學武藝,最好另找名師。”胡菊成道:“師傅以為我出不起師傅錢麼?看師傅平日收徒弟,照例是多少師傅錢,我照樣一文不少便了。”羅大鶴笑道:“不是,我收徒弟,一文師傅錢不要,隻大家湊飯給我吃就得了。”胡菊成道:“然則師傅何以不肯收我做徒弟呢?”羅大鶴道:“我不能教你的武藝,你做我的徒弟,有什麼用處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