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霍俊清見農勁蓀截住話頭,問曹州府畢竟把解星科誤認作什麼人,用得著是這麼大動人馬的來捉拿?遂笑答道:“你不要性急,這其中自有道理,且等我照著當時情形,從容說給你聽,曹州府大動人馬的緣故,就自然明白了。當下解星科見來的眾兵士,已有十多個擁進房來,將要向著自己動武了,心想這玩笑不能再開了,若等到他們真個動起手來,就難保不弄出大亂子。隨對進房的眾人揚手喊道:“諸位有什麼話,請快說出來。要我去哪裏,便同去哪裏,我特地到這裏來的,斷不會無緣無故的逃跑,諸位盡管放心,用不著動手動腳,若是不講理,想行蠻將我拿到哪裏去,那時就休怪我魯莽。”
“進房的兵士當中,有一個像是排長的,出頭說道:“我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隻因奉了上官差遣,來請你到府衙裏去走一遭,你既肯同去,我們又何必動手動腳。不過朝廷的王法如此,刑具是不能免了不上的,見了官之後,我們可以替你求情,把刑具鬆了。”那排長說時,向旁邊手拿鐵煉的人,呶了呶嘴,那人即抖鐵煉,向解星料頸上一套。解星科也不避讓,也不動手。隻笑嘻嘻的說道:“這條鐵煉,套上我的頸,是很容易,等一會要從我的頸上解下來,隻怕有些麻煩呢!好,就走罷。”隨指著桌上的包袱道:“我這包袱裏麵,盡是殺人的凶器,你們挑選一個老練的人,捧著在我前麵走,好當官開驗。”那排長伸手提過來,覺得很沉重,以為真是殺人的凶器,親手提了。一窩蜂似的簇擁著解星科,出了客棧,街上看熱鬧的,真是人山人海,壅塞得道路不通。幸得那客棧靠近府衙,走不上半裏路就到了。
“那時曹州知府姓杜,是兩榜出身,為人又是精明,又是慈愛。立時升坐大堂,眾公差把解星科擁到堂下,要替他除去頸上煉條。解星科一把搶在手裏說道:‘且慢,沒這麼容易。’正說時,杜知府己在上麵喊提上來,解星科即大踏步走上堂去,左右衙役一聲堂威,齊喝跪下!解星科挺胸豎脊的大聲說道:‘這裏不是我跪的地方,這時不是我行禮的時候,隻管要我到這裏來,有什麼話問我,請大老爺快問。’虧得杜知府很精明,一見解星科的神氣,並不定要他下跪,即開口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解星科哈哈笑道:‘我的名字,尚且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興師動眾的,把我拿到這裏來呢?’杜知府被他一句話,堵住了嘴,氣得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好大膽的強盜,到了本府這裏,還敢如此凶刁挺撞。你曹四老虎犯的案子,打算本府不知道嗎?你好好的招出來,免得吃苦。’
“解星科把臉揚過一邊,鼻孔裏哼了一聲說道:‘要我招麼?好的,我就招給你聽罷。我乃曹州府朱田鎮人,姓解名奎元字星科,今年三十歲,現充安慶某營幫統,兼受了某提督軍門拳棒教師之聘,這回奉軍門差遣,來曹州采辦白蠟槍杆,攜有公文銀兩,在包袱裏麵,正待來這裏投文,不知犯了什麼罪?是這麼大動人馬,將我鎖拿到這裏來?我多年不回家鄉,今日雖不能說衣錦榮歸,然在我等窮苦小民,離鄉背井的出外圖謀,能得到今日這般地位回來,總算可以稍慰父母親朋的期望,不知大老爺和我有何仇怨,要是這麼淩辱我?’
“解星科上堂的時候,那排長已將包袱呈上。杜知府一麵聽解星科招供,一麵打開包袱,看了公文,隻急得臉上登時變了顏色。連忙跳下座位來,先向解星科作三個揖,口裏連說該死,又陪了多少不是,才親手除下那鐵煉,請解星科到裏麵坐了,把誤認的原因說了出來。原來曹州府近年出了一個大盜,姓曹行四,人都稱他為曹四老虎,手下有二三百黨徒,二三年來,殺人放火的案子,也不知犯過了多少。
“杜知府上任以來,可稱得起愛民如子,嫉惡如仇。曹四老虎卻偏偏要和他作對,每月總幹一兩件殺傷事主的盜案,手下的黨徒,更是奸淫燒搶,無所不用其極。杜知府恨入骨髓,誓必誅了這個大盜,懸了三千兩花紅的重賞。無奈那曹四老虎的本領極大,手下黨徒又多,消息又非常靈通,饒你懸著重賞,隻是拿不著他。他手下的小強盜,倒拿來得不少,就在解星科到曹州的前幾日,將曹老虎的一個軍師拿來了,監禁在府衙裏。那軍師姓蔡,是曹四老虎的把兄弟,二人交情最深。將那蔡軍師一拿來,外麵就有謠言,說曹四老虎和軍師,是共生死的把兄弟;這回蔡軍師被拿,曹四老虎絕不肯善罷甘休,必來曹州府劫牢反獄。
“這謠言一起,杜知府就十二分的戒備,特地調了二百名精壯兵勇,在府衙裏防守。曹四老虎的年貌,早已在那些小強盜口裏,盤詰得明白,身材相貌,竟和解星科差不多。解星科住的那家新客棧,是府衙裏一個班頭開的。那個班頭為著捉拿曹四老虎,受了多次的追比,兩腿都打見了骨,行走極不方便。這日正求了三日假,在家養傷,一見解星科進來,就覺得這麼高大身材的人很少;而且年貌與小強盜所供的相合,不由得不注意。後來又見解星科指著鼻端,自稱老夫,班頭誤聽作老虎。那班頭是個貌似精明,實際糊塗的人,更加聽了解星科指著包袱,說的那幾句話,以為是來劫牢反獄無疑的了。一麵用點心穩住解星科,一麵親自去府衙報告,所以鑄成這麼一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