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打兔崽火神廟舞驢 捉強盜曹州府陪禮(1 / 3)

話說小安子見有人公然敢動手拍他的腿,並說出那帶著教訓語調的話,他平生那曾受過這種羞辱,隨舉起那擱在膝蓋上的手,向解星科臉上一巴掌打去,奈解星科的身體太高。小安子伸起手還攀不著解星科的肩上,如何能打得上臉呢?解星科見小安子舉手打來,也不用著避讓,一手抓住小安子光可鑒人的頭發,提小雞子似的提了起來,隻痛得小安子手腳亂動,口裏還掉著官腔,叫巡撫部院的親兵快拿人。

那些不知死活的親兵,真個一擁上前來捉解星科,解星科隻一抬腿,早將一個勇猛些兒的親兵,踢上了戲台,此外的親兵見了,不由得不膽戰心寒,惟恐站近了碰了解星科的腿,哪有一個再敢上前呢?解星科從容把小安子放倒在地,幾下將他身上的錦繡衣服,撕成一片一片,才一手抓住頸項,一手提住腿彎,雙手高舉起來,鄉下人拋草把似的,向人多處平拋過去,在兩丈以外落下來,跌在眾多看戲的人頭上,嚇得那些人紛紛躲閃,小安子便跌到了地下,喜的是拋在人頭上,不曾受傷。

農勁蓀聽到這裏,拍掌笑道:“打得痛快,解星科確是抄人,隻是小安子吃了這次大虧,就肯善罷甘休嗎?”

霍俊清笑道:“哪有這麼容易,當下小安子從地下爬了起來,台上唱戲的人,因平空飛了一個巡撫部院的親兵上去,看戲的人,又紛紛逃走,知道亂子鬧得不小,連忙把戲停了,看戲的也逃去了一大半。解星科的身材高大,立在人叢中,本容易尋找,這時看戲的又走了許多。

“小安子爬起來就看見解星科巍然不動的站在那裏,小安子遠遠的指著解星科叫道:‘你是好漢,不要走,我已認識你了,你走也走不掉!’解星科拍著胸脯笑道:‘我山東曹州府人,姓解名星科,你這小子,盡管去調救兵來,我走了不算好漢!’小安子氣急敗壞的,跑出廟門去了。踢上戲台的親兵,和立在地下的十多個,也都跟著小安子跑了。滿廟看戲的人,料知小安子此去,必率領大兵到來,一個個都恐受無妄之災,一窩蜂的走了。

“有幾個良心好的人,以為解星科是外省人,初到安徽來,不知道小安子的厲害,走過來勸解星科道:‘足下撞下了大禍,還不趁這時逃走,定要立在這裏等苦吃嗎?你知道你剛才打的是誰麼?有名的小巡撫,有名的八角天王呢!你惹得起麼?’解星科點頭笑道:‘承情關顧,那怕他八隻角,我也得攀折兩隻,諸位怕受拖累的,請趁這時走罷,小安子既撞了禍,不能移害別人,隻得在這裏等候他來。’那時也有些膽大想看熱鬧的人,不舍得走開,都相約躲在神堂裏麵,把格門關了。從門格眼裏,向外麵張望,解星科一想有這些馬凳礙腳,等歇動起手來不好,何不趁這時搬開,騰出戰場來呢。遂將那兩排馬凳搬做一個角落堆了。

“才將馬凳搬完,就聽得廟外一片喊聲,聽去是喊不要放走了強盜,接著就看見長槍短劍的兵勇,爭先恐後的擁進廟門。小安子騎著一匹小青馬,跟著後麵喊不要把強盜放走了,誰拿著了,賞誰一百銀子。解星科看來兵約有百名以上,猛然想起自己不會上高,他們若關著廟門廝殺,自己一個人,總有疲乏的時候,若被他們困住了,被拿了去,豈不要吃虧嗎?不如迎上去,打他一個落花流水,好走他娘!計算已定,向來兵一個箭步,腳才著地,就搶了兩個兵士在手。即拿這兩個兵士做兵器,遮擋眾兵士的槍劍,並不出手打人;一路前遮後擋的衝出了廟門。眾兵士起初見解星科那般凶猛,恐怕著傷,向左右閃出一條道路,給解星科走。及見解星科不敢動手傷人,小安子又在馬上一片聲催著喊拿,隻得奮勇複圍攻上來。

“解星科出了廟門,看手中的兵士,還不曾死,就往地下一擱,打算就此走開,回頭見眾兵士複圍攻上來,自己手無寸鐵,不好招架,想從兵士手中,奪下兵器來使,舉眼看去,沒一樣兵器稱手的,並且刀槍劍戟之類,使動起來,難保不傷人,一時急不暇擇,見廟門旁邊,開的一家磨坊,磨坊門口係了一條漆黑的叫驢,也可說是人急智生,一手拉斷了係驢的繩索,一手握住那驢的後腳,提起來,盤旋飛舞,兵器碰著叫驢,都脫手飛了。眾兵士也是血肉身軀,平日養尊處優慣了,不曾臨過陣,這時遇了這種凶神一般的人,有敢不逃走的麼?第一是小安子怕打,拍馬當先逃走,眾兵士都隻恨自己少生了兩腿,跑不過那馬,解星科舞著叫驢追趕,直追近撫署,見眾兵士都竄進衙門裏去了,才把叫驢放下來,已死了好一會兒了。

“磨坊主人跟著追下來討叫驢,解星科從懷中摸出十兩銀子,給磨坊主人道:‘對不起你,賠你十兩銀子去買一頭活的,這死的我也不要。’那磨坊主人,倒也是一個慷慨有氣魄的人物,情願將死驢領去,不要解星科賠償。本來安慶的商民,沒一個不厭惡小安子,隻是畏懼他的勢焰,敢怒而不敢言,多久就巴不得有人能給他一個下不去。”

農勁蓀笑道:“這本是大快人心的舉動,不過裕祿既那麼寵愛小安子,小安子在外麵受了這種委屈,難道就不設法,替他出出氣嗎?”

霍俊清道:“裕祿何嚐不想替他出氣,隻是小安子在火神廟被打的時候,解星科雖曾拍著胸脯,報出姓名籍貫來,然小安子那時正氣得神智昏亂,隻顧急急的跑去調救兵。戲場中又人多嘈雜,解星科報出來的姓名籍貫,並沒人聽明晰。加以痛恨小安子的人居多,便有人知道,也多不肯說出來,去向兔崽子跟前討好,所以當時裕祿也沒有辦法,隻害了那些親兵吃苦,打的打,革的革,說他們不該貪生怕死,不肯上前護衛。可憐那些親兵,有冤無處訴。”

農勁蓀道:“解星科的膽量,也真不小,有了這麼一個冤家對頭,他居然還敢在安慶幹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