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打兔崽火神廟舞驢 捉強盜曹州府陪禮(3 / 3)

“那人跟在後麵,也笑著問道:“客人從哪裏來,好到衙門裏做什麼事?”解星科說著已進了東配房,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往桌上一擱,包袱裏麵,很有幾百兩銀子。金銀這種東西,不比旁的物事,最是覺得沉重的,又是順勢往下一擱,隻壓得那桌子喳喳的響,接著那人的話,笑嘻嘻的回道:“到衙門去幹的,自然是好事。”隨用手指點著包袱道:“我要幹的事,就在這裏麵。”

“古語所謂得意忘形,解星科這時也是得形了。他說這話的意思,是說公文銀兩,都在這包袱裏麵,特地到曹州來,就是要辦這公文上的事。少年人做事不老成,在得意的時候,每有這一類的言語舉動。那人聽了這話,望了望包袱,又打量解星科。解星科被那人打量得不耐煩了,指著自己的鼻端笑問道:“你認識老夫;你若認識老夫,就得好好款待,我事情辦好了,要走的時候,多賞幾兩銀子,不算一回事。”那人連連點頭道:“認識了,認識了。固是名不虛傳的好漢,小店的款待,是不須吩咐的,好漢這時想用些什麼點心,好教廚房裏辦來。”解星科以為那人真個認識自己,所以稱呼好漢,即說了幾樣點心,那人應是去了。

“一會兒,店小二送上幾盤點心來,解星科背房門坐,拿起點心,狼吞虎咽的大嚼,才吃到一半,即聽得後麵一陣腳步聲,行走得急遽,他心想客棧裏,是照例來往的人多,腳步聲響,不足為奇,正吃著點心,也懶得回頭去看,及聽得那些腳聲,響到東配房門口都停了,才覺得有異,回頭一看,隻見黑壓壓的,門口擠滿了一大群衙門口做公的人,各人手中都擎著單刀鐵尺,凶神惡煞一般的,都準備廝殺的樣子。

“解星科一見那些做公的,心裏早已明白是認錯了人,他卻偏想開開玩笑,望了一眼,就裝作不曾看見的,仍掉轉頭,拿起點心往口裏塞,那些做公的也不敢進房,隻在門外呐喊道:“不要把強盜放走了!”接著就有人抖得鐵煉響著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解星科心裏好笑,暗想我平生不但不曾做過強盜,連見都不曾見過強盜,怎麼在安徽火神廟的時候,那兔崽和一班巡撫部院的親兵,也都喊我做強盜,也都喊不要放走了強盜?於今到了家鄉地方,他們這班東西,也把我當強盜,這是什麼道理呢?難道我的相貌,像個強盜嗎?但是也不管他,由他們去喊罷,看他們將我怎樣?仍裝作沒聽見的,隻顧低著頭吃點心。

“那些做公的還是在門外,你推我讓,不敢進房,爭執了半晌,仍是進門時遇見的那人,挨了進來,去到解星科麵前,一躬到地,陪笑說道:“我奉上官所差,不能推諉,久仰你老人家的威名,知道是好漢做事好漢當,絕不忍連累我們做公的小人。於今上官追比得緊,非你老人家到案,我們沒有活命。我這十幾天,隻因為沒請得你老人家到案,三日一比,兩腿已打見了骨,行走都極不方便。我知道你老人家今日到這裏來,是可憐我受比得太苦,特地前來投案,救我們性命的。我們也不敢動手,把刑具上在你老人家頭上,隻求你老人家不要耽擱了,就此動身同去罷!你老人家若是不曾吃飽,到了衙裏,大魚大肉,美酒白飯,盡你老人家的量,看要多少,我們辦多少來敬便了。”

“解星科一聲不做,望著那人說完了,裝作馱頭馱腦的樣子問道:‘老哥教我上哪裏去,我這裏點心還沒有吃完,就放著不吃了嗎?不問要去哪裏,我總得把這幾盤點心吃光了才行,白丟了多可惜。’那人道:‘你老人家不要裝模糊,我們奉上官所差,要請你到曹州府衙門裏去,到了那裏,自有你吃的,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實在受比得太苦了。’解星科不住的拈著點心往嘴裏送,塞住了嘴,不能說話,隻把頭向兩邊搖擺。

“後麵公差中,有兩個忍耐不住了,輕輕的走到解星科背後,猛然抖出鐵煉,往解星科頸上一套,口裏說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和他好講是不中用的,走罷!’兩人同拉著一條鏈子,想拖著就走,隻是哪裏拉得動分毫呢?解星科也不起身,也不伸手去解鐵煉,更不開口說話,一手抓了一大把點心,好像怕被人將點心搶了去似的,比前吃得更急。這裏兩個人拉不動,立時又加了兩個,門外的一大群人,都擁了進來,一個冒失的舉起鐵尺,朝解星科的膀子砍下,解星科隻當沒看見,鐵尺砍在膀子上,就和砍在石頭上相似,拍的一聲,險兒把虎口震開了。這一下打得解星科氣湧上來了,一聲吆喝,靠近身子的公人,都紛紛的跌倒了,幾人握在手中的鐵煉,不知怎的脫手飛去了,幾人的掌心,都皮破血流,跌倒在地上,半晌掙紮不起。

“正在這時候,外麵忽又人聲鼎沸,有問強盜拿住了沒有的,有大喊不要放走了強盜的。解星科才慢騰騰的站了起來,伸頭向門外一望,約莫又來了百幾十個兵士,一個個手持長槍大戟,凶眉惡眼的如臨大敵。解星科心裏覺得詫異,也猜不透把自己誤認作什麼人,好在他自己有把握,平生不曾幹過犯法的事,這回到曹州府來,又奉有重大差使,包袱裏擴有給曹州府的公文,自然不問鬧到那一步,他也不害怕。”

農勁蓀聽到這裏,忍不住截住話頭問道:“畢竟是把他誤認作什麼人。用得著這麼大動人馬的來拿他呢?”

不知霍俊清如何回答,且俟第十七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