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力士雙手舉起那方二千七百斤的生鐵,約支持了半分鍾久,兩膀便微微的有些顫動;舉著這麼重的東西顫動,自然牽連得演台座位,都有些搖蕩似的。嚇得那些膽小嘴快的看客,不約而同的喊道:“哎呀!快放下來,跌了打傷人呢。”膽壯的就嗔怪他們不該多事亂喊,你啐一口,他叱一聲;一個寂靜靜的演場,登時又紛擾起來了。
大力士初次到中國來,在歐美各國遊曆的時候,從來不曾見過這般沒有秩序的演場,這時被擾亂得很不高興。他不懂得中國話,以為看客們見他手顫,口裏喊的,是輕侮他的話;又見叱的叱,啐的啐,更誤會了!以為叱的是叱他、啐的也是啐他,哪裏高興再盡力支持呢?就在紛擾的時候,由兩邊四個健漢幫扶,將生鐵放下來了。
霍俊清回頭對農勁蓀道:“這小子目空一切,說什麼隻有德國的森堂,能舉二千五百斤,什麼中國沒有體育家,沒有大力士,簡直當麵罵我們,教我怎能忍耐得下。我不管他有多少斤的實力,隻要他跟我在台上較量。若他的力大,我打他不過,被他打傷了,或打死了,他要稱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他盡管去稱;傷的死的不是我,隻怪他太狂妄,不能怪我打傷了他,打死了他。我在這裏等你,請你就去和他交涉罷。”
農勁蓀知道霍俊清素來是個極穩健的人,他說要上去較量,必有七、八成把握;絕不是荒唐人,冒昧從事的,當下即起身說道:“我且去談判一度,他如有什麼條件,我再來邀你。”霍俊清點頭應好。
農勁蓀向內場行去,隻見那翻譯也迎麵走來,笑問農勁蓀道:“先生已見過了麼?怎麼樣呢?”
農勁蓀看那翻譯說話的神情,像是很得意的;估量他的用意,必以為大力士既已顯出這般神力來,絕沒人再敢說出要較量的話,所以說話露出得意的神情來。農勁蓀心裏是這麼估量,口裏即接著答道:“貴大力士的技藝,我等都已領教過了,不過敝友霍元甲君,認為不能滿意,非得請貴大力士,跟他較量較量不可,特委托兄弟,來和貴大力士交涉,就煩先生引兄弟去見貴大力士罷!”
翻譯聽完農勁蓀的話,不覺怔了一怔。暗想霍元甲的聲名,我雖曾聽人說過,然我以為不過是一個會把式的人,比尋常一般自稱有武藝的人,略高強點兒,哪裏敢對這樣世界古今少有的大力士,說出要較量的話呢。當初他未曾親見,不怪他不知道害怕;於今既已親目看見了三種技藝,第一種,或者看不出能耐;第二種、第三種,是無論誰人見了,都得吐舌的!怎的他仍敢說要較量呢?他說認為不滿意,難道霍元甲能舉得再重些嗎?隻是他既派人來辦交涉,我便引他去就得了,我也巴不得中國有這麼一個大力士。
翻譯遂向農勁蓀說道:“貴友既看了認為不滿意,想必是有把握的,先生能說得來俄國話麼?”農勁蓀道:“貴大力士剛才在台上說的,不是英國話嗎?”翻譯連忙點頭,轉身引農勁蓀到內場裏麵一間休憩室,請農勁蓀坐了,自去通知那個大力士。
農勁蓀獨自坐在那裏,等了好一會,仍是那翻譯一個人走了來,問農勁蓀道:“先生能完全代表貴友麼?”農勁蓀道:“敝友現在這裏,用不著兄弟代表,兄弟來此,是受敝友的托,來要和大力士較量的。若大力士承認無條件的較量,兄弟去通知敝友便了,如有什麼條件,兄弟須去請敝友到這裏來。”翻譯道:“那麼由兄弟這裏,派人去請貴友來好麼?”農勁蓀連說很好。翻譯即招呼用人去請霍俊清。
不一時,霍、劉二人來了,翻譯才說道:“敝東說:‘他初次來中國,不知道中國武術家較量的方法,不願意較量。彼此見麵,作談話的研究,他是很歡迎的。’”霍俊清笑道:“他既自稱為世界第一個大力士,難道中國不在世界之內,何能說不知道中國武術較量的方法呢?不較量不行,誰願意和他作談話的研究!他說中國是東方的病夫國,國人都和病夫一般,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卻怕我這個病夫國的病夫做什麼哩?煩足下去請他到這裏來罷。我霍元甲是病夫國的病夫,在世界大力士中,一些兒沒有聲名的;也沒有研究過體育,也不曾受全國人的推崇,請他不必害怕。我此來非得和他較量不可!”霍俊清說時,盛氣幹霄!翻譯不敢爭辯,隻諾諾連聲的聽完了,複去裏麵和大力士交涉。
這回更去得久了,約莫經過了一點多鍾,霍俊清三人,都以為在裏麵準備比賽。那翻譯出來,將農勁蓀邀到旁邊說道:“敝東已打聽得霍先生,是中國極有名望的武術家,他甚是欽佩。但確是因未曾研究過中國的武術,不敢冒昧較量。他願意和霍先生做個朋友;如霍先生定要較量,可於交過朋友之後,再作友誼的比賽。教兄弟來將此意,求先生轉達霍先生。
農勁蓀道:“霍先生的性質,從來是愛國若命的,輕視他個人,他倒不在意;他一遇見這樣輕視中國的外國人,他的性命可以不要,非得這外國人伏罪不休!貴大力士,來中國賣藝,我等本是極端歡迎的。奈廣告上既已那麼輕親中國,而演說的時候,更加進一層的輕藐。此時霍先生對於大力士,已立於對敵的地位;非至較量以後,沒有調和的餘地。大力士當眾一幹的輕藐中國,豈可於交過朋友之後,作友誼的比賽?假使沒有那種廣告並這種演說,兄弟實能擔保霍先生,與大力士做好朋友。此刻隻怕是已成辦不到的事了,隻是兄弟且去說說看。”
農勁蓀回身將和翻譯對談的話,向霍俊清說了一遍。霍俊清道:“好不知自愛的俄羅斯人,侮辱了人家,還好意思說要和人家做朋友,我於今也沒有多的話說,隻有三個條件,聽憑他擇一個而行。”農勁蓀忙問那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