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遇奇僧帽兒山學技 懲刁叔虎頭莊偷銀(3 / 3)

不一會,見趙仲和將紙包就燈下一包一包的打開來。看了看,又照原樣包好,亮晃晃的全是銀兩。趙玉堂看了,眼睛出火;恐怕趙仲和收檢好了,上了鎖,要拿他的,就費事了。天又正下著雪;身上穿的,不是夜行衣著,濕透了不活便,更不願意久等。猛然間心生一計,順手揭起一大疊瓦來,對準那玻璃燈打去。隻聽得嘩啦啦一聲響,玻璃燈打得粉碎,房中登時漆黑了。趙玉堂跟著一大疊瓦,飛身進了房;玻璃燈一破,已搶了兩大包銀子在手。複飛身上屋走了。

趙仲和驚得哎呀一聲,被碎瓦、碎玻璃濺了個滿頭滿臉!知道有夜行人來了,正待跳起來,抽刀抵敵。哪裏看見有什麼人影呢!他老婆睡在床上,被響聲驚醒起來;見房中漆黑,連問怎麼?趙仲和提刀在手,以為夜行人來借盤川,用瓦摔破了燈火,必然從窗眼裏進來,準備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哪知兩眼都望花了,隻不見有借盤川的進來。見自己老婆問得急,才開聲答道:“快起來,把火點燃。不知是什麼人來和我開玩笑,把我的燈打破了,卻不肯下來。”

他老婆下床點了火,換了一盞油燈。趙仲和笑道:“必是一個過路的人,沒打聽清楚。及見我不慌不忙的,抽刀相待,才知道不是道路,趕緊回頭去了。哈哈!可惜我一盞好玻璃燈,給他摔破了。”他老婆將油燈放在桌上,一麵將瓦屑往地下掃,一麵埋怨趙仲和道:“我也才見過你這種人!銀子包得好好的,擱在櫃子裏麵;為什麼過不了幾夜,又得搬出來看看?難道怕蟲蛀了你的銀子嗎?”

趙仲和笑道:“我辛苦得來的這許多銀子,怎麼不時常見見麵呢!我見一回,心裏高興一回,心裏一高興,上床才得快活。誰有本領,能在手裏搶得去嗎?”趙仲仲和口裏是這麼說著,小人嘴臉。兩眼仍釘住那些銀包上,陡覺得上麵兩包大的不見了。連忙用手翻著,翻了幾下,哪裏有呢!臉上不由的急變了顏色,慌裏慌張的問他老婆道:“你掃瓦屑,把我兩大包銀子掃到哪裏去了?”他老婆下死勁在他臉上啐了一口道:“你放屁麼?瓦屑不都在這地下嗎?你看有沒有兩大包銀子在?幸虧我不曾離開這裏,你兩眼又不瞎了。”

趙仲和被老婆罵得不敢開口。端起油燈,彎腰向地下尋找。他老婆氣得罵道:“活見鬼,又不是兩口繡花針!兩大包銀子,掉在地下,要這般尋找嗎?還在櫃裏不曾搬出來麼?”趙仲和聲音發顫道:“小包都搬出來了,哪有大包還不曾搬出來的?我記得清清楚楚,先解小包看,最後才解大包看;所以兩個大包,擱在這些小包上麵,每包有三百多兩。”他老婆也不做聲,走到櫃跟前,伸手在櫃裏摸了幾摸。恨了一聲說道:“還說什麼?你再吹牛皮麼?沒人能在你手中搶了去麼?我想起你這種沒開眼、沒見過銀子的情形,我心裏就恨!”

趙仲和被罵得不敢回話,提刀跑到外麵,跳上房子;見天正下雪,房子已下了寸來厚。心中忽然喜道:“我的銀兩,有處追尋了。這早晚路上沒有人走,照著雪上的腳跡追去,怕追他不著嗎?”隨在房上低頭細看,見瓦楞裏有一個人身體大小的所在,隻有一二分深的雪,知道是借盤川的人,曾伏身此處,再尋旁邊揭瓦的所在,也看出來了,隻尋不見一隻腳跡。滿屋尋遍了,仍是沒有腳跡。不覺詫異道:“難道還不曾逃去嗎?不然,哪有雪上沒有腳跡的道理呢?”趙仲和這麼一想,心裏更覺追尋有把握了。翻身跳了下來,一間一間的房彎裏角都看了,真是活見鬼!趙玉堂這時早已到了家,解衣就寢了。趙仲和到哪裏能尋找得出人來?直鬧了一個通夜,還得哀求老婆,不要動氣,不要聲張;說起來,保鏢達官家裏,被強人搶去了銀兩,於聲名大有妨礙!

再說趙玉堂得了六百多兩銀子,打點過了一個很快活的年;對他母親,支吾其詞,胡謅了幾句銀子的來曆。他母親雙目不明,隻知道心裏喜歡自己兒子,能賺錢養娘,哪裏會查究以外的事。趙玉堂年輕,雖從窮苦中長大,然此番得來的銀子容易,也不知道愛惜,隨手亂花;見了貧苦的人,三五十兩的,任意接濟人家。六百多兩銀子,能經得幾月花消呢?一轉眼間,手頭又窘起來了。

趙玉堂心裏思量道:“我叔叔的銀子,也來得很辛苦,我取了他六百多兩,他心裏已不知痛了多少?若再去拿他的,未免太可憐了。還是大客商,有的是錢!我劫取些來,供我揮霍;在他們有錢的商人,算不了什麼!不過不能在近處動手。好在我沒有一個朋友,不論那家鏢局鏢行,我都沒有交情,就隻我叔叔。他雖是靠保鏢生活,然他的名頭不大,生意不多,不礙我的事。除我叔叔以外的鏢,我高興就劫,也不問他是那條道路。他們這些保鏢的人物,倚仗的是交情,是聲望;我不講交情,不怕聲望,看他們能怎生奈何我?”

趙玉堂安排既定,也和白日鼠周亮在綠林中一樣,專揀貴重的大鏢劫取。周亮當時,還得仗著那翻毛赤炭馬。趙玉堂連馬都不要,就隻帶著一把單刀,和押鏢人動手相殺的時候極少。隻因他來去如風,人影還不曾看清,鏢已被他劫去了。有時鏢笨重了,不好單劫,他就等到落了店,夜間前去動手。總之趙玉堂不起心劫這趟鏢則已,隻要他念頭一動,這鏢便無保全的希望了。如此每月一兩次,或二三月一次。劫了兩個年頭,北道上十幾家鏢局鏢行,除了趙仲和,沒一家不曾被劫過。不過他從來不劫全鏢,隻揀金銀珠寶劫取。每次劫的,也沒有極大的數目;多則三五千,少則三五百。保鏢的隻知山東道上,有這麼一個獨腳強盜。起初還不知道趙玉堂的姓名;一年後,因趙家的鏢,獨安然無恙,才疑心這強盜,和趙仲和有關係。大家聚會著,商議調查姓名,和對付的方法。

不知商議出什麼方法來?且俟第十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