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北道中各鏢行鏢局,商議調查趙玉堂,和對付的方法。無奈趙玉堂並無親知朋友,又無夥伴;連他叔父趙仲和,都不知道趙玉堂會有這般本領、這種行為,教各鏢行鏢局,如何能調查得出他的姓名來呢?既是姓名都調查不出,更如何有對付的方法呢?各地的客商,見每次失事,隻有趙仲和保的,得安然無恙;都以為趙仲和的本領,在一般保鏢達官之上,都爭著來請趙仲和保。趙仲和也莫名其妙,也自以為本領高強,所以沒人敢劫。生意一日發達似一日,趙仲和一人分身不來,也雇用了多少夥計。半年之間,山東河南一帶的鏢,全是趙仲和一人的旗號了。趙仲和得意的了不得,逢人誇張大口,說一般保鏢的,太沒有能耐;這強盜的眼力不錯,知道我虎頭莊趙某的厲害,所以不敢胡來。聽了趙仲和誇口的人,也不由得不相信是真的。
趙仲和正在生意興隆,興高采烈的時候,這日忽見趙玉堂衣冠華麗,氣度軒昂的走了來,趙仲和看了,幾乎不認得是自己的胞侄。原來趙玉堂自從帽兒山歸家時,來過一次之後,就隻那夜來借了六百多兩銀子,往後不曾和趙仲和見過麵。趙仲和一則因事情忙碌,二則怕趙玉堂糾纏著借貸,不肯到寡嫂家來;對外人說是叔嫂禮應避嫌,其實,用意並不在此。
當日,趙玉堂衣衫襤褸,形容憔悴,這時完全改變了!趙仲和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這麼漂亮的胞侄,還疑心是來照顧自己生意的富商呢。及認出是趙玉堂,不由得怔了一怔;不好再使出前次那般臉嘴來,略扮出些兒笑意說道:“堂兒,怎麼一會兒不見,倒像是一個貴家公子了!一向在哪裏哪?”
趙玉堂上前,照常請了個安,立在一旁答道:“平日因窮忙,沒功夫來親近叔叔。今日為一樁事不明白,特來請求叔叔指示!”趙仲和見趙玉堂說話的神氣,很帶著傲慢,不似前番恭謹;也猜不出他請求指示的,是一樁什麼事?隨口問道:“你有什麼事不明白,且說出來看看。”趙玉堂道:“我虎頭莊趙家,為什麼要祖傳下這麼多這麼好的武藝?武藝有什麼用處?侄兒不明白,得請求叔叔指示!”
趙仲和聽了這幾句話,還摸不著頭腦;更猜不透問這些話的用意,隻好胡亂答道:“武藝為什麼沒有用處?即如我現在,若不憑著祖傳下來的武藝,拿什麼給人家保鏢?這便是我虎頭莊趙家祖傳武藝的好處。人家都保不了的鏢,隻我能保的了。隻我賺的錢多,你這下可明白了麼?”趙玉堂鼻孔裏笑了一聲道:“我虎頭莊趙家的祖宗,難道慮及將來的子孫,沒本領給一般奸商惡賈當看家狗,特留下這些武藝,替看家狗討飯吃嗎?”趙仲和那想到趙玉堂有這類無禮的話說出來呢?突然聽了,隻氣得大叫一聲;就桌上拍了一巴掌,隻拍得桌上的什物,跳起來尺多高,接著罵道:“小畜牲,誰教你來這裏,這麼胡說的?你再敢無禮,我真要做你了。”
趙玉堂神色自若的冷笑道:“祖傳了武藝,來做自己的年輕胞侄,倒是不錯!但隻怕也不見得能做的了。叔叔要問是誰教我來說的嗎?是祖宗教我來說的!我趙家祖宗,傳下這麼多這麼好的武藝,是教我們子孫學了在世界上稱英雄,稱好漢的;不是教學了去給奸商惡賈,當看家狗的!”趙仲和氣得渾身打抖,臉上都氣變了顏色;圓睜一對怪眼,也不說什麼,拔地立起身來;想拿住趙玉堂,到祖宗神堂麵前結結實實的責打一頓,看趙玉堂下次還敢說這種無禮的話麼?
趙仲和起身,趙玉堂也站起來說道:“我說的是好話,你不聽也隻由你。”邊說邊向外走道:“看你拿著祖傳的武藝,給人當看家狗,能當到幾時?我看你的本領,還差得遠呢!”趙仲和見趙玉堂往外走,便連聲喝住道:“好逆畜!待向哪裏跑!還不給我站住嗎?”趙玉堂真個站住回頭道:“叔叔不要動氣,有本領回頭再見罷。”說畢,仍提步走了。
趙仲和心裏雖是氣忿不過,但畢竟趙玉堂是什麼用意,還是猜想不出?打算追到趙玉堂家,質問趙玉堂的母親;看他為什麼縱容兒子,這般無禮?隻因天色已將晚了,自己還有事不曾辦了,隻好按捺住火性,等明日去質問。
這夜趙仲和,剛上床安歇,聽得外麵有叫門的聲音,並敲打得很急。趙仲和聽了一會聲氣,聽不出是誰來;隻道是派出去保鏢的夥計,出了亂子,連忙起來開門。及至打開門一看,但見滿天星月,哪有個人影呢?便大聲問道:“誰呀!”即聽得有人在裏麵應聲答道:“是我呀!”趙仲和仍聽不出是誰的聲音,隻得翻身走進來問道:“誰呀?”一看又不見人影,又有人在門外應聲道:“是我呀!”趙仲和已覺得詫異,複翻身到門口一看,不還是不見人影嗎?又誰呀誰呀的問了兩聲;是我呀的聲音,又在裏麵答應。來回七八次,跑得趙仲和冒火了,立住腳喊道:“誰和我開這玩笑?再不見麵,我就要罵了呢!”
這回就聽出了趙玉堂的聲音,在裏麵笑答道:“叔叔不要罵,是堂兒。”趙仲和趕到裏麵一看,趁著透明的月色,隻見趙玉堂踞坐在桌上,右手支著下巴,笑嘻嘻的搖頭晃腦,把個趙仲和羞忿得說話不出。趙玉堂跳下來說道:“堂兒從叔叔頭上來回一十五次,又有這麼透亮的月光,叔叔兀自瞧我不見,拿什麼給人家保鏢?依堂兒的愚見,不如在家吃碗安靜茶飯罷,免得給祖宗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