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少林僧暗遭泥手掌 鼻子李幸得柳木牌(3 / 3)

李富東聽了,絕不躊躇的,雙膝往地下一跪,搗蒜一般的隻拜。他自己沒拜過師,也不曾見人拜過師,不知道拜師應拜幾拜;叩了七八個頭,王教師才拉住他起來。從此就在王教師跟前做徒弟。王教師所有的本領,不到十年,李富東完全學得了。

王教師死後,李富東便繼續了師傅職位,聲望也不在王教師之下。李富東的聲名,既播遍了全國,也驚動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特從廣西到北京來,找李富東較量。這人是誰呢?他的身家履曆,當時沒人能知道詳細。年齡隻得三十上下,生得儀表堂皇,吐屬風雅,背上馱一個黃色包袱;包袱上麵,捆一塊柳木牌子,牌子上寫著天下第一四個字。有人問他的姓名籍貫,他指著那塊牌子說道:“我的姓名,就叫柳木兒。廣西思恩府人,在外訪友十年,行遍了南七省,不曾逢過敵手。所以把我的姓名,用柳木做成這塊牌子。寫這天下第一四字,就是我柳木兒,乃天下第一的用意。有誰打得過我的,我便將這塊牌子送給他,算他是天下第一個好手。”有人問他身家履曆的話,他隻搖頭不答。

這柳木兒訪遍南七省,沒有對手,一聞李富東的聲名,即來到北京,找到李富東家裏。這時李富東,雖也不曾逢敵手;但是他十六歲的時候,曾被王教師躀得他叫苦連天,知道本領沒有止境,強中更有強中手。從那回以後,不論和誰較量,他總是小心在意,不敢輕敵。這回見柳木兒不遠數千裏來訪,背上又馱著那天下第一的牌子,便知來者不善。江湖上的規矩,不是有本領的人,出門訪友,不敢馱黃色的包袱。

江湖上有句例話:“黃包袱上了背,打死了不流淚。”江湖上人隻要見這人馱了黃包袱,有本領的,總得上前打招呼,交手不交手聽便。有時馱紅包袱的人,短少了盤川,江湖上人多少總得接濟些兒。若動手被黃包袱的打死了,自家領屍安埋,馱黃包袱的隻管提腳就走,沒有轇轕。打死了馱黃包袱的,就得出一副棺木,隨地安葬,也是一些沒有轇轕,所謂打死了不流淚,就是這個意思。柳木兒既馱了黃包袱,更掛著天下第一的牌子,其本領之高強,自不待說。

李富東這時的名位,既已高大,隻能勝,不能敗!因此不敢學王教師對付海空和尚的樣,彰明較著的,在法源寺過堂。這日柳木兒一來,既殷勤款待,住在家中,陪著談論了兩日;將柳木兒的性情舉動,都窺察了一個大概。第三日才從容和柳木兒交手。隻有一個最得意的徒弟,未慮勝,先回教人,名摩霸的,在旁邊看,此外沒一個人知道。為的是恐怕萬一打輸了,傳播出去;壞了聲名,還在其次,就怕壞了自己禁衛軍教師地位。

二人也走了二百多個回合,柳木兒一個不當心,被李富東一腿踢去,將要踢到小腹上來了;柳木兒待往後退,因背後二三尺遠近,有一個土坑,恐怕抵住了,不好轉身,隻得將身體騰空起來。卻是兩腳點地太重,身體往上一聳,跳了一丈五六尺高,把頭頂的天花板,衝破了一個窟窿;落下來,雙腳踏在土坑上,把土坑也踏陷了。隻是柳木兒身體步法,還一點不曾變動。

李富東見一腿沒有踢著,柳木兒的架勢,也沒有散亂;不敢怠慢,正要趁他的身體,陷在土坑缺洞裏的時候,趕上去加緊幾下,柳木兒已拱手說道住。隨即跳出來,取了那木牌子,雙手捧給李富東道:“自願奉讓。”李富東也不虛謙,歡天喜地的受了,供在神堂之上。李富東常對人說,他平生最得意,最痛快的事,無有過於得這塊牌子的。

但是李富東這塊牌子,心中卻暗地感激那個土坑,他知道柳木兒的本領,與自己並無什麼差別,本來不容易分出勝負;走過二百多個回合之後,他自己也有些把握不住了。若是一腳踢去,柳木兒不顧慮後麵有那土坑礙腳,隨即稍退一步,又何至衝破天花板,踏陷土坑,弄得英雄無用武之地呢?李富東心中一感激土坑,即時將踏破了的地方,修複起來。誰知這日最得意,最痛快的事,是蹈了土坑;後來最失意、最不痛快的事,也是吃虧在土坑。這一點點小事,都像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也算是一件極有趣味的事了。

畢竟李富東如何失意?如何不痛快?且俟第八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