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占領山東東路大半年的時間內,陳吊眼這個大山賊搬空了治下所有州縣。在他和“誘惑”和“逼迫”下,除了那些極其偏僻的地方,整個半島的大元子民不得不進行了一次大遷徙。靠著黃水洋群寇和方、蘇兩家海賊的支持,全部財富和大多數青壯百姓都被陳賊用船送到了兩浙和福建。然後,陳賊把沿途招來的流寇和俘獲的新附軍充當炮灰,去守衛幾個空蕩蕩州府。

“你是說,你不是破虜軍。那些州、府都是你們這些人在守?”忽必烈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來,盯著俘虜的眼睛問道。

“如果敢欺騙大汗,你自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阿裏海牙大聲威脅。從南方撤回後,他為了推卸戰敗的責任,把破虜軍的戰鬥力形容得非常強大。而一個多月以來,每攻克大的府、縣,蒙古籍漢將們都要跑到他麵前大聲談論守軍的無能,借此暗示他曾經在大汗麵前撒了謊。

“如果破虜軍戰鬥力這麼差,伯顏丞相不會久攻江西不下。達春將軍也不會戰死在南方!”阿裏海牙、阿剌罕等人大聲為自己辯解,每次都招來肆無忌憚的譏笑。除了那個麵色陰沉的黎貴達,三十萬大軍中,幾乎沒人相信他們的忠告。

為此,阿裏海牙想破了腦袋。最後終於在寥寥無幾的俘虜中找到一個肯招供的,押著他過來向忽必烈印證自己的誠實。

“小的,小的哪裏敢啊。小的是兩淮新附軍,原來在張望張大人麾下效力。張大人戰死後,小的被陳賊硬逼著當了叛逆,日日,日日盼著官軍來救啊!”俘虜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早來報告!”忽必烈非常謹慎,唯恐此人是陳賊留下的‘死間’。故意把自己人給對方俘虜,然後提供虛假情報讓敵將上當,這種戰術在《孫子兵法》裏“用間”篇裏曾經深入地做了探討。

“小的想來,可,可沒人相信我,給我通稟!”俘虜抬起頭,滿臉委屈。

自從來到山東東路後,陳賊就沒打算守衛那些州縣。他把自己的隊伍放在了膠縣東北方十餘裏的一個港外內,招募百姓在那裏修建堡壘。至於百姓已經差不多撤盡了的大城,則“包”給了各路民軍,還有被他俘虜來的新附軍。

“陳賊讓我們自種自吃,規定我們守州十天。各種辦法都可以用,十天後,可以棄了府城,跑到海邊去。杜滸在每個海邊都留了船,接著大夥去南方!”俘虜沮喪地彙報。如果不是被火炮炸暈了,此刻他已經坐在了南下的大海船上。有一個條款他沒敢如實稟報給忽必烈,那就是陳吊眼答應,每多守一天,給他們發十個銀幣。活著的到船上領,戰死者則由南方的錢莊派專人把銀幣帶給他們的家眷。

所以,各州府守軍都盡量拖延時間。實在拖不下去了,才開始撤離。萊州、登州、寧海的治所都在海邊,元軍在這邊入了城,守軍在城的另一側同時下了海。

“你們家將軍就那麼傻,陳吊眼明顯在讓他送死,他們還肯替其賣命?!”忽必烈氣得臉色鐵青,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問道。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四十餘天來一直被陳吊眼所愚弄,對各府城的攻打雖然順利,然而,敵人在行軍途中的偷襲,也讓元軍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先前與大軍糾纏的隻是些流寇,那麼,接下來的戰鬥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出人預料的事情。

但是,從攻城戰的激烈程度、最後統計出來的敵軍屍體數字和各州府的地理位置上看,俘虜說的顯然是真話。

“陳,陳大人,不,陳賊就在膠州堡。這半年多,他和杜,杜賊一直在海邊修建堡壘。他,陳賊向我們承諾,說,說他決不南撤。他要,要韃,韃子頭兒,來得去,去不得!”不知道是被忽必烈的天威嚇傻了,還是被火炮震暈了腦子,俘虜結結巴巴地彙報。

“韃子頭兒?”忽必烈聽感到這個詞非常新鮮,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個詞是說自己。氣得一腳把俘虜踢翻在地上,拔出腰刀向下砍去。

“噗!”紅光飛射,血濺了阿裏海牙滿臉。幾乎所有文臣武將都楞在了當場,陳吊眼的狡詐固然出乎眾人預料,忽必烈的突然失態更讓人難以置信。

這半年來,大汗已經變了。變得更剛愎,更容易發怒,更不把臣子的生命當回事。如果是兩年前,還有人會站出來提醒忽必烈不要輕易動怒,以免被敵軍所乘。還會有人提醒他山東東路隻是一個無關痛癢的邊角之地,真正的戰略重心應該放在江南。而此時,群臣卻誰也不敢上前捋其虎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