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陳賊,朕一定要親手剮了他!”站在死者的血泊中,忽必烈的麵目顯得格外猙獰。“韃子頭兒”,陳吊眼創造的這個新名詞深深地刺傷了他。多年來,有人稱他為“長生天下的萬王之王,高山大河的主人!”,也有人稱他為“睿智英明的忽必烈可汗”,即便是乃顏、海都等叛賊,也隻在檄文中斥責他違背了蒙古人的傳統,從沒用過一個侮辱性的稱呼。而陳吊眼卻以“韃子頭兒”幾個字,把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和他這個山賊,土匪拉到同一個位置上。冥冥中,忽必烈仿佛看見對手在冷笑著宣布,此戰是“韃子頭兒”對“山大王”,雙方誰也不比誰高貴。

剛剛被啟用代替盧世榮籌劃錢糧的色目大臣桑哥見眾將不肯出頭,鼓了鼓勇氣,試探著上前勸慰:“陛下受命於天,何必跟土匪一般見識!”

“滾!”忽必烈隻用了一個字來回報桑哥的好心,青黑色的麵孔和擰做一團的鼻子,嚇得桑哥脊背上得寒毛都豎了起來。跪下去磕了個頭,這個曾經在忽必烈麵前紅極一時的色目係重臣倒退著走出了金帳,腦子裏混混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為什麼緣故觸了忽必烈的逆鱗。

“大人最近切莫提天命,也盡量別提長生天三個字!”好心的怯薛長,光祿寺正卿月赤徹兒追上來,在桑哥耳邊低聲提醒。

“不提天命?”桑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看月赤徹兒友善的笑容,趕緊從衣袋裏摸出幾枚金幣塞了過去。“多謝大人指點,這些錢煩勞大人請怯薛兄弟們喝杯酒。日夜衛護陛下,諸位最是辛苦!”

“這,這怎好讓大人破費!”月赤徹兒笑著推辭。往來幾次,終究還是拗不過桑哥的熱情,把金幣塞進了衣袖。然後將桑哥拉到不為人注意的地方,壓低的聲音指點道:“大人不看報紙麼?天命,長生天,這幾個詞被文賊弄得早變了味道!”

“唉,看我這記性!”桑哥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自從文天祥重整旗鼓以來,南方得文人就跟老天做起了對。北方的儒生們人說忽必烈受命於天,南方的報紙上則回罵:“如果讓所有人給一個獨夫當奴才是老天的旨意,那麼老天一定是得了失心瘋。這樣的天命,不聽也罷!”

與天命一詞同時爛了大街的還有“長生天保佑蒙古人”這句話,東進以來,士兵們經常在山東東路的斷壁殘桓看見陳賊吊眼所刷的條幅:“‘長生天保佑蒙古人’,每當他保佑蒙古人一次,其他民族就流血漂杵!”

“大人記住,非常時期,盡量別惹陛下發火!”月赤徹兒拉住桑哥的手臂,製止了他的自辱行為,“咱隻盼將士們用命,早日了結了這萬餘流賊!”

桑哥能聽得出來,對方的話帶著幾分淡淡的焦慮。大軍東進之後,不少將領都在不同場合表達了這種焦灼之意。隨著戰事的拖延,很多後知後覺的人慢慢發現,以眼下時局,東征並不是最好的戰略安排。如果能與伯顏互相呼應,快速解決了文天祥,陳吊眼就是無本之木,不可能長久生存下去。但眼下幾十萬兵馬已經在山東東路兜了一個大圈子,說什麼話都晚了。東征之策是大汗自己提出來的,誰敢反駁?況且陳吊眼如此羞辱大汗,忽必烈即便意識到當先前的舉措失誤,也得先挽殺了陳吊眼挽回麵子。

“你們都是朕麾下最勇敢的武士,最睿智的謀臣。而陳賊吊眼,卻妄圖幾千兵馬抵擋我三十萬大軍。你們說,朕能忍受他如此囂張麼?”金帳內,忽必烈聲音遙遙地傳了出來。

月赤徹兒向桑哥拱了拱手,轉身向大帳跑去。一路上,他聽見將領們山呼海嘯般的呐喊

“他沿著海邊,修了一群堡壘,試圖像烏龜一樣縮頭不出,等咱們去討伐文賊,他就在背後斷咱們的後路,你們說,咱們能允許他這樣做麼?”

“不能!”蒙古語、契丹語、漢語、女真語,不同的語言表達著同樣的憤怒。

“朕要生擒他,把他關在囚車裏看咱們如何攻城掠地。眼睜睜地看咱們燒光文賊這幾年蓋的房子,搶光文賊這幾年積累的金錢!”

“燒光,搶光,殺光!”武將們如醉如癡地喊著。自從董文柄死後,忽必烈已經很久沒允許他們搶劫漢人的城市了。

“此番南下,朕隻要陳賊和文賊兩個,其他的,女人,土地,房子,全部賜給你們!你們敢跟著朕去去取麼?”

“誓死追隨大汗!”彈丸之所,幾十萬人演繹著最後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