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官員聽出了郭守敬話中的不滿味道,卻也不生氣,笑了笑,低聲回答:“丞相大人這幾天不在福州,所以不能親自前來迎接諸位先生。諸位先生有何要求,盡管通知在下。蕭某可以盡力為先生們奔走!”
“既然如此,但不知蕭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某等?”郭子敬追問了一句,處置二字咬得很清晰。眼前這個官員衣著樸素,看年齡四十尚不到,在丞相府想必也不是什麼關鍵人物。說話口氣如此之大,真不怕閃了他的舌頭去!
“郭先生不必客氣,叫我蕭資就可。先生於天文、地理上的造詣令人仰慕,不知可否屈就華夏科學院天文學院士一職?”年青官員笑了笑,帶著幾分討好的口氣回答。然後轉過頭,對另其他幾個北地英傑說道“朱先生在代數求元方麵造詣天下無雙,丞相希望先生可屈就數學院士一職,李先生精於數理,蕭某想請先生亦就職數學院士,至於其他幾位先生,華夏科學院皆掃榻以待!”
“你,你是蕭資!”郭守敬覺得後頸猛地一陣發緊,整個人都楞在了當場。華夏科學院院長蕭資的大名,他在北方不止一次聽說過。據降將黎貴達介紹,整個破虜軍中所有新式軍械,以及風行大江南北的四輪馬車、新式水排、風車等,皆出自此人之手。想想文天祥唯一的嫡傳弟子,整個華夏學問最深的人物如小廝般圍著自己轉了三天,,郭守敬心中的怨氣全消,代之的是無以名狀的感動。
在北方,忽必烈也甚有名的禮賢下士。亡金滅宋之後,曾經號稱盡收天下賢才。但事實上,忽必烈未曾給學者們任何尊敬,哪怕是其最看重的理學先生,忽必烈父子也“呼秀才而不名”。對於堅信“能騎馬彎弓即為豪傑”的蒙古人而言,學者隻是霸業的點綴,就像工匠一樣,奴隸的一種而已,犯不著記住他們的名字。忽必烈曾有語“朕求賢三十年,惟得竇默、李俊民二人而已。”但得到竇默、李俊民後的忽必烈,反複詢問的卻是長生和占卜之法。至於郭守敬本人,忽必烈和真金更注重他根據天象來預測大元朝能否千秋萬代,而不是天文學的本身。
相比於北元的輕慢,大都督府對學者明顯重視得多。身為科學院院長的蕭資親自跑前跑後為大夥忙碌,而方馗在“綁架”的同時,還不忘了冒著生命危險接出大夥的家人,運走家中的金銀細軟。
“能與蕭大人當麵探討,乃朱某平生之幸!”被蕭資尊稱為朱先生的朱世傑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熱切地回答。他精通數學推算,歸納總結了“四元術”、“垛積法”與“招差術”。與已故數術名家李冶齊名,世稱“李朱神算”。郭守敬的《授時曆》勘測總結過程中,就多次引用了李朱二人的研究成果。如此一個集中華數學研究之大乘的學者,在元庭卻被忽必烈歸為了占卜術士一類。朱世傑不滿於元庭的輕慢無知,早就幻想著能與傳說中的南方英才一同交流天元術,據他的推測,南方那些精妙物器,十有八九與算學發展有關聯。所以對於這次被“劫持”,他心中非但不反感,而且深有被知己器重的驕傲。
郭、朱等人謙遜,蕭資卻不敢在這些人麵前擺架子。他的全部學問來自於文天祥的《天書》,而眼前這些名家卻憑著各自的感悟,總結出不亞於《天書》所載內容的高深知識。按文天祥的說法,蒙古人的入侵割裂了華夏文明的發展,而科學院的任務之一就是,通過這些英傑,把華夏文明的種子完好的保留下來,並讓它不間斷的延續下去。做好這一項工作,對大都督府的好處不亞於再獲得一部《天書》。
客氣地點點頭,蕭資說道:“不敢,南方學子盼諸位先生,如久旱盼雨。因此蕭某才說動大都督,強行相請。其中得罪之處,望先生見諒。科學院在山前準備了陋室數間,暫供諸位先生駐足。至於生活瑣事,自有人替諸位打理!”
見蕭資如此客套,大夥即使心中有怨言,也不好說得太明了。畢竟眼下在破虜軍的地盤上,一旦惹得主人發了狠,恐怕連罰酒都吃不上。懷著各自的心事,眾人在蕭資的安排下來到科學院專門給院士準備的“陋室”前,門還沒有進,已經有人再次驚呼出聲。
那是散落在向陽半山坡上的百十座獨立的小樓,彼此之間用矮牆和灌木隔開,各自成一個獨立的花園。層層疊疊的繁花間,一道溪水繞著山坡向遠方流去。
“蕭,蕭大人,這,你說這是給我們準備的陋室?”對多次開方有所研究的河北隱士李書文結結巴巴地問。幾天來,他曾見識過福州官方的衙門、驛館,知道福建大都督府力行儉樸,公務開銷甚小,很多一百多年前的老屋刷了層白灰即成為了官員履行日常公務之所。所以一直認為蕭資口中的陋室是座破瓦寒窯,萬萬沒想到最後卻是如此奢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