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杜規暗自懊悔的時候,他聽見文天祥在侍衛背後低聲議論,“你們看見了麼,一旦百姓們拿起了刀,他們的力量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百姓的力量?杜規從侍衛們露出的縫隙像外看去。街道上的局勢顯然已經被控製住,在一些區長、裏正和破虜軍退役老兵的協助下,匆匆趕來的警備軍迅速恢複了人群的秩序。躲在人群中製造混亂的刺客和一些試圖趁火打劫的小混混被手持武器的百姓們打得血肉模糊,一個個破麻袋般堆放在街道邊,警示著別有用心的人不要效尤。

幾處被刺客控製的酒樓上已經不再有冷箭射出來,“乒、乒”的火銃射擊聲也漸漸零落。不時有受傷或被殺的刺客被從窗口處拋下,警備軍士卒衝過去,不管是死是活,一概用繩子捆做一團,丟到附近的有專人把守的小巷子內。

“真沒想到這些平頭百姓有這麼大膽子!”有行朝官員小聲嘀咕。每天坐著馬車行走於泉州街頭的他們從來沒注預料到這些為幾頭蒜吵架,為一吊錢哭鼻子的底層百姓在危急麵前有如此反應,非但沒有抱頭鼠竄,反而勇敢站出來幫助警備軍控製了局勢。

這種自發的行為已經不能僅僅歸於膽氣,而且說明了百姓們看問題的眼光。有武器卻沒去濫殺無辜,有力量卻沒趁火打劫。這種百姓,曆朝曆代的史書中從來也沒有記錄過。

“他們膽子本來就大,隻是總有人巴不得他們膽子小,頭腦簡單,所以想方設法把他們變笨,變弱,以為這樣好統治,結果外敵來了才發現自己丟了維持統治的根基!”文天祥目光從行朝眾官員臉上掃過,一語雙關地說道:“有人啊,總把百姓的心智想得太低,卻總把自己的智力想得太高。一旦發現自己的把戲被百姓們看穿了就蒙,就騙,拿別人當傻子。卻不知道在百姓眼中,他早已變成了小醜!”

“嗬嗬,嗬嗬!”大夥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特別是與陳宜中交往密切的幾個,臉色千變萬化,就像剛從染缸爬出來一樣。

就在幾天前,他們與陳宜中議論起如果成功從文天祥手中奪權,該怎樣應對百姓不滿這個話題時,還有人自作聰明地提到了如何在報紙上聲討文天祥竊取權柄,誤國誤民,如何利用強力,禁止百姓們非議朝政。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在報紙上搬弄是非顯然效果未必如想象般大,用強力壓服百姓,恐怕有人在民間振臂一呼,自己的屍體就得像今天的刺客般擺在路邊上。

“宋瑞就不怕別有用心的人從中推動,把他們變成暴民?”陸秀夫鐵青著臉擠到文天祥麵前,生氣地質問道。

刺客的出現出乎他的預料,雖然鄧光薦已經把趙昺的承諾轉達給他,陸秀夫還是很輕易地把刺客與自己的好弟子聯係到了一塊兒。這件事情如何才能圓滿解決,他已經不敢去想。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顯然是提醒文天祥,不要過分相信他眼裏的民眾。

文天祥今天用煽動之詞將百姓的情緒調動起來,幫助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在即將與行朝的爭鬥中占據優勢,這種行為無可厚非。但是,一旦情緒高漲的百姓被別有用心者所利用並指引到其他方向,這股誰也無法控製的力量就有可能摧毀他們自認為不順眼的一切。

“民眾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陸大人言下可是此意”文天祥放下曾寰的胳膊,微笑著回過頭來,對陸秀夫說道。

“正是!”陸秀夫的回答中帶著憤怒。他不畏懼周圍的破虜軍侍衛,也不畏懼街道上沸騰的百姓。整個大宋今天瘋了,幼帝趙昺的輕率舉止固然令他傷心,而文天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瘋狂更令人絕望。

“民眾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約法就是堤壩,陸大人、鄧大人和陳大人就是那護堤之人。有你這樣護堤人在,宋瑞又何懼隨風弄潮!”文天祥淡淡地答,笑容中突然出現了幾分無賴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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