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端了藥來知夢服了,說累了要安安靜靜地躺會兒便攆了人出去,因為知夢說有些悶得喘不不過氣宮女便將窗戶開了兩扇。

鍾萃宮離宮後苑近此時聽得見荷塘裏的蛙叫,還有加上宮殿周圍的青草叢中的小小蟲鳴,兩相應和倒也愜意,知夢在這種愜意中入睡了。

睡自然也睡得不踏實,做了很多夢,血腥而殘忍,她夢見自己又把張承給殺了,這次他是徹底死了,再也不會動了,再也不會猙獰著跟她說話了……

醒了,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地上,白亮白亮的。

朱瞻基沒來。

想必很忙吧?知夢披衣下床站在窗前,今天的月色似乎格外好,宮殿不再陰沉如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物。一個人影躍進來,悄無聲息的,他說:姐姐,成了。

他又走了,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她知道成了,否則朱瞻基就會來了。

又下雨了,春兒用了兩個幹淨的瓶子在院中接水,說用來衝茶極好。

“山上的雪水不是更好麼,別接了,落在這宮牆之內的已經不幹淨了。”知夢倚在搖椅上看這雨幕中朦朧的輪廓,像是被洇濕了的水墨畫兒,再多點水汽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不用掰手指算也知道朱瞻基好些天沒來了,那個身影在心裏卻愈發清晰起來,他此時在做什麼?忙得不可開交吧。

春兒捧著瓶子回來,油紙傘放在一邊,水順著傘骨落到青石地麵上成了一個個圓,很快連成一片。

“夫人,山上的雪水雖好,可咱也沒機會弄來呀,奴婢想冬天的時候去采宮後苑樹上的還幹淨些。”春兒說道。

知夢不語,淡淡笑笑,誰說沒有機會呢?恐怕,眼下就有了。

雨幕中似乎有什麼人正向這邊走來,春兒看了看她小聲道:“夫人,好像是皇上來了。”

“哦。”終於來了。

身影越來越清晰,不是明亮的黃袍。因為被雨淋濕了所以直到他到她麵前她才辨出那袍子原來是青色,隻是看著像黑色的罷了。

袍子上滴著水,袖子邊也滴著水,朱瞻基此時活像她夢見過那個水鬼樣的朱高煦。

“皇上。”知夢站起來,與他四目相對,他眼底的陰鷙悉數落在她眼裏。

“蕭知夢,你怎麼敢如此大膽。”朱瞻基的第一句話。

“春兒,你們都下去。”知夢說道。

宮女們見朱瞻基氣勢洶洶的樣子早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宮裏暗地裏流傳的那個傳言實在太可怕,皇上此時心情應該極度糟糕,不小心被填了井就倒黴大了。

宮女太監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你舍不得孫妃,我隻好替你舍了蕭知夢。”知夢說道,像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一般。

“為了朱高煦你可以置朕到如此境地,好狠毒。”朱瞻基道。

知夢笑了笑:“蕭知夢不狠毒怎麼會被你用來弑君呢?虧了她還漂亮否則你的虛情假意會顯得多可笑?”

朱瞻基定定地看著她,似乎要在她臉上燒出個洞來。

“朱瞻基,是你對我狠毒在先,你應該知道,隻要蕭知夢不死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再怎樣的虛情假意也不會讓她心慈手軟。所以,別猶豫了,殺了她吧,她活著隻會讓你永無寧日。”知夢坐下,仍舊大雨。

“即便你恨朕可是影妃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麼忍心……”

“因為他正好不幸是你的孩子啊,朱瞻基,你急什麼,他又沒死,此時不還好好地在影妃肚子裏麼?我隻是讓人‘以為’他是個野種而已,你心裏就好,你權勢如天總可以驅散謠言還她母子清白的,不是麼?我隻不過給你添了點小小的堵罷了。”知夢歎一口,“朱瞻基,你發現沒有,妃子們的孩子無論得你歡心與否你都會緊張,可你從來不緊張我的孩子,即便他死得不明不白,即便他的娘親痛不欲生你都不會緊張,因為你不在意,或者說你根本就不希望他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