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這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知夢一跳,立時便往床裏縮去,眼睛對著聲音的響處,可惜又偏了。
“你、你怎麼在這兒……”知夢問道。
“不是說好了看著你睡麼?”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的,“睡了這麼久該餓了,起來吃些東西。”
“我不餓。”知夢說道。
“那也要吃,容兒要快快胖起來。”朱瞻基說道,命令宮女傳膳。
被他拉著坐到桌邊,知夢隻聞得到香氣卻不知道桌子上都擺了什麼,朱瞻基說喂她吃,知夢忙搖頭:“不用,隨便給我夾幾口菜蓋在米飯上我自己能吃。”在樂安堂她就是這麼吃的,畢竟也沒誰有這個耐心伺候一個瞎子。
她瞎了所以看不見朱瞻基紅了的眼圈。
朱瞻基端了碗夾了菜放到她嘴邊:“容兒張嘴。”
這一頓飯知夢味如嚼蠟,飯菜一路順著食管下到肚子裏都帶著澀澀鹹鹹的味道,像眼淚流過似的。
吃完了,宮女撤下膳食,朱瞻基揮了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了,寢宮裏便隻剩下兩人相對,知夢一言不發,眼神不知落在了何處,朱瞻基隻是盯著她看,眼圈依舊紅紅的。
“容兒。”
“皇上。”
“你以前叫我朱瞻基。”
“朱瞻基。”知夢很順從。
隻是這幾個字在朱瞻基聽來卻絲毫沒有感情,她像是在叫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容兒一定恨死我了,恨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朱瞻基說道。
知夢忽然起身:“朱瞻基,我困了,你走吧。”轉身走得急碰在了椅子上,把那椅子撞得歪了。她就那樣踉蹌著走進內寢一把關上雕花門隔斷了朱瞻基追隨的視線。
她恨,她自然是恨,恨他虛情假意,錯又怎樣?一句錯了就能抵過所有麼?
知夢很安靜,眼神常常落在一個地方可以看一個時辰,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朱瞻基也不知道,他在她身邊陪著可卻覺得她遙不可及。
她重又換上了錦衣華服簪環釵鈿,隻是身子無論怎麼進補都再沒豐腴起來,像是那抽芽的柳條似的,風一吹便搖一搖看得人心驚。
五月裏,花開了,宮女來說:“夫人,影娘娘請皇後、貴妃和您去宮後苑賞花兒呢。”說完了立刻便噤聲,對於一個看不見的人再美的花也跟不存在一般。
好在知夢看不見她的表情,知夢怔忪一下便笑了:“賞是賞不了了,去聞聞花香吧。好久沒聞到了。”
宮女扶著她到了宮後苑,胡氏與孫氏都到了,宮女還抱著小公主,這是知夢回來之後第一次與她們聚會,聚會卻不知道說什麼,直到遠遠地傳來影妃的笑聲。
“讓姐姐們久等了,實在對不住,剛才有些腹痛宣太醫來看了看,還好沒事。”影妃說完又親熱地走到知夢身邊:“蕭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這些日子還念叨你呢。”
胡氏輕咳了一聲影妃便住了嘴改說別的了,句句不離她的肚子。
知夢聽著也不作聲,胡氏也不怎麼搭腔,影妃見無趣便轉而去誇貴妃的孩子,孫氏這才應付著答了她幾句。
賞花自然是不歡而散,知夢讓宮女扶著她找了處陽光足的地方坐下,據宮女說旁邊開著的是大朵大朵的紅花兒,問她是什麼她卻不知道,知夢湊過去聞聞,沒有香氣。太陽暖暖的曬得很舒服,知夢抬頭看太陽,可惜,那樣的光亮都穿不透她眼前的黑暗。
“容兒。”又是朱瞻基。
知夢不喜歡他出現,他在她身邊隻會讓她心裏不舒服隻會讓她想躲得遠遠的,可他卻時刻都在她身邊。
“嗯?”知夢簡單應付一下仍舊仰著頭看太陽,眼睛睜得大大的。
“容兒,不要這樣對著陽光,對眼睛不好。”朱瞻基說道。
“反正也不會更壞,有什麼關係。”知夢輕聲說道。
朱瞻基便遷怒宮女:“你偷偷帶夫人出來做什麼?還穿得這樣少。”
宮女噗通跪地:“回皇上,奴婢不是偷偷帶夫人出來的,是影妃娘娘邀夫人賞花兒。”
知夢收回目光:“花賞完了是我自己想多坐一會兒而已,以後我不出來就是,何必責罵無辜。”
起身喚宮女:“扶我回去吧。”
“容兒,我不是不讓你出來,隻是就跟著這一個宮女我不放心,以後出來多帶些人。”朱瞻基攬住她肩膀和聲細語說道。
“嗯。”又是簡單的一聲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