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看不見但知夢從每天太醫的聲音裏也聽得出來,朱瞻基真是把天下的大夫都弄到宮裏來為她瞧病了,大夫們說她的眼睛還有複明的希望,從藥丸到針灸輪番上陣折騰得知夢有些不耐煩。

手上的傷倒還好辦,宮裏的太醫們就有方子能治,可每天手腕上塗抹幾次藥膏也令人心煩,心煩了臉上的神情自然不那麼好看,她自己瞧不見但朱瞻基瞧得見。

“我知道容兒煩了,再忍忍好嗎?再忍忍就能看見了。”朱瞻基輕聲勸慰她。

“該看的都看過了,看不見也沒關係。”知夢說道,右手自他手掌中輕輕抽回,轉頭看向窗戶的位置,窗子開著,知夢知道從那裏看出去隻有連綿的宮殿和宮牆,那些她早已厭倦了,看不到更好。

“連我你也不像再看見了麼?”朱瞻基問道。

她把自己包裹起來,連情緒都不讓他猜了,也可以說她現在沒有情緒,給吃就吃給穿就穿沒人理便坐著幾個時辰不動。

朱瞻基突然其來的問題讓知夢微微瑟縮了一下,但也僅僅是輕微的一下,她轉回頭眼睛眨了眨便回身去摸枕頭躺倒,側著身子麵朝裏:“我想睡一會兒了。”

削瘦的肩膀立時便現出形狀來,纖細的似乎一把就能折成兩段。

每每一提到她不想說的話題她就這樣躺下睡,一直睡到他起身出去,所有的話題裏她最不想說的便是關於他的。

他知道她心裏有個結,他在盡力去解,可是她不給他機會,她把那個結藏得嚴嚴的讓他找不到任何一個線頭兒,可是,總不能這樣僵持著,他要她變回原來那個會嗔怪他會體貼他的悅容。

橫了橫心朱瞻基輕輕在她身邊躺下把她圈在懷裏:“我們以前常這樣睡。”

知夢沒動,仿佛真的睡得沉了一般。

睡著自然是不可能的,雖睜眼與閉眼無異但知夢還是習慣性睜開了眼睛。

以前,是啊,她也記得,記得他睡著時她在旁邊為他打扇,記著他醒來便是抱住她親一下臉頰,記得他大早上抱著她膩歪……她記得,都記得,所以心才更冷。

閉上眼卻睡不著,身後的人像火爐一般烘烤得她難受,輕輕掙了掙隔開些距離才好一點兒,那火爐卻不願放過她繼續又貼了上來並且把她圈得更嚴實。

“容兒,給我抱抱,抱一會兒就好。”聲音裏帶著請求。

知夢便不動了,隨他吧。

兩個人都沒睡,靜靜地就那個姿勢抱了小半個時辰。

朱瞻基忽然提起陪她進香的事,知夢走了會兒神點頭應了,她那無緣的孩子不知如今魂魄飄蕩在何方。

為了讓知夢自在些朱瞻基悄悄著命人打好了前站才與知夢微服出宮,馬車駛出了宮門走過熱鬧的街市又漸漸行至幽靜處,大概是兩邊有林蔭所以聽得見清脆的鳥鳴聲,知夢摸索著掀開轎簾才想起自己看不見隻得訕訕地鬆了手。

“過段日子就能看見了,那時候繁花似錦的才好看。”朱瞻基說道。

“嗯。”難得,知夢微扯了下嘴角,雖然隻是小小的動作看進朱瞻基眼裏卻是喜不自禁。

千年古刹此時靜謐無聲,一個上前來迎著的和尚都沒有,這樣的寂靜讓知夢回想起那年她與朱瞻基在街上遭遇的那場刺殺,不自覺的知夢往朱瞻基身邊靠了靠。

“容兒別怕,這裏有侍衛守著,我是怕你嫌煩所以讓和尚們都回避了。”朱瞻基說道。

“嗯,去上香吧。”知夢說道。

跪在蒲團上知夢不知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菩薩,拈著香祝禱一番朱瞻基扶她起來親自插到佛前的香爐裏。

“廟裏該有木魚聲才對。”知夢說道,幽靜的廟伴上幾聲清脆的木魚聲會令人安心下來吧,“這裏真安靜。”

“容兒喜歡?”朱瞻基問道。

“嗯。”

“回頭我在宮裏為你建一處安靜的院落,隻要容兒喜歡就好。”朱瞻基說道。

知夢沒應他,眼神對著前方不知道又在想什麼,朱瞻基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有些後悔帶知夢現在來這個地方,心灰意冷的人到了這裏都會戀戀不舍。

知夢又笑了笑,這也是補償麼?

“朱瞻基。”

“容兒,天色不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