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的這些疑問過了午膳便有了答案,是朱瞻基告訴她的。
“容兒,我大概隻能保住漢王以庶人身份不死了。”朱瞻基道。
知夢正斟茶手卻一點不抖,那冒著熱氣的茶水穩穩地落進了茶盞之中,衝得碧綠的茶葉翻滾著。
“沒什麼比活著更值得期待和慶幸的了。”知夢說道,抬頭看看朱瞻基,“像朱高煦這種人,隻要有一點權力就不會善罷甘休,於他來說做庶人倒是最安全的。”
當年她何嚐不曾勸過朱棣削了他的爵位,可惜朱棣出於父子之情下不了手,如今還是走到這條路上來了。
把茶盞放到朱瞻基麵前手欲收回又被他輕輕握住。
“容兒,你若是想去看看他便去吧。”朱瞻基道。
知夢搖搖頭:“我見他大概要被他罵,還是不去了。”
朱瞻基似乎放了心。
因為知夢已與朱瞻基說過不會去看朱高煦,所以在那天黃昏時分朱瞻基身邊的小太監喜德來宣她去逍遙宮的時候她十分詫異。
“皇上宣我去逍遙宮做什麼?”知夢問道。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喜德躬著身子規規矩矩的樣子。
“皇上在何處?”知夢問道,生怕這又是一個騙局。
“回夫人,皇上此時正在逍遙宮裏與漢王說話。”喜德說道。
“與漢王說話?”知夢心思轉了一圈便想到朱瞻基說的要廢朱高煦為庶人的話,難道今天他是親自去告訴朱高煦然後讓她見朱高煦最後一麵?似乎說得通似乎又說不通,知夢滿腹疑問。
不過疑問歸疑問知夢還是不敢不來,退一萬步說即便這口諭是假的她也不敢抗旨。
宮中的西華門知夢是第一次來,森嚴的守衛立刻讓人心裏惴惴。
遠遠地看見一排簡陋的平房,黑磚黑瓦透著不祥,隱隱可見那平房的藍地兒匾額上寫著龍飛鳳舞的“逍遙宮”三個字,近了再看,字居然還是鎏金的,兩相比較顯得有些諷刺。
“夫人,到了,這就是逍遙宮,奴才去通報。”喜德小跑步著去了,很快就出來請她進去。
知夢邁上台階伸手掀了黑綢簾子進去,逍遙宮的內裏與外頭相比更是不如,在知夢的觀念裏,即便逍遙宮外頭怎樣寒磣簡陋裏麵也該有些桌椅床幾,可眼前除了掉了漆的桌椅便無他物了,環顧一周,這地方簡直如同牢房,這還隻是外間,那似乎被火熏烤的黑木槅段那頭還不知是怎生的模樣?
裏頭傳來一道長長的歎息聲,是朱高煦。
“二叔,朕隻是讓你認個錯,如此朕在百官麵前才有為你開脫的餘地,真就如此困難麼?”語氣裏有無奈。
知夢抬起的腳又輕輕落下了,也許這就是朱瞻基讓她來的目的,隻想讓她親耳聽到他並沒有騙她。
“認錯?要我跪在你麵前認錯?豎子,你休想,想當年我見了你那肥豬老子尚且不跪何況是你。朱瞻基,既然信裏都那麼說了還在我麵前假仁假義什麼?省省吧你,本王不怕死,寧死也不跪你這黃口小兒。”朱高煦的聲音拔得有些高刺得知夢耳朵疼。
“二叔自然不怕死,您可是上場殺敵無數的,隻是,您不怕死侄兒卻不想擔這殺叔父的大逆不道的罪名。二叔,你也該理解理解我,朝堂裏都是兩朝三朝甚至還有四朝元老,一個個的都欺負著我年輕為難我,無論做什麼都覺得十分掣肘,二叔你既然不願輔助侄兒便罷為何偏偏還要來為難我?如今,朝堂裏殺聲一片,侄兒為您安排這後路已是盡了全力,您就不能體諒下侄兒嗎?”朱瞻基言辭懇切,連知夢都有些動容。
知夢的動容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朱高煦立時便笑了,他是個練家子,吐納自然比別人要厲害,所以這聲音響若洪鍾。
他應該是狠狠啐了朱瞻基一口。
“盡力?小子,你用這話哄哄女人,比如蕭知夢那個蠢女人還差不多,你哄我?”朱高煦又是笑了一陣,“你既然能給你那孫令兒什麼金寶金冊,為何一個小小後妃的封號就難住你了?朱瞻基,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知道麼,你想做的有什麼事是沒成的?要殺要剮你少廢話,動手吧。”
靜默了一陣。
知夢手緊緊攥著。
朱瞻基,我不會相信他的挑撥離間之詞,因為我親見了你如何為了我與太後爭執的。知夢心裏想著回頭說給朱瞻基聽。
“我想做的還真有件事兒沒成。”朱瞻基冒出這麼一句。
“與我何幹?快動手吧,少廢話!”朱高煦說道,口氣極其不耐煩。
“自然與二叔無幹,這是我和容兒的事。”朱瞻基聲音裏帶了笑意,“漢王,我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