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你可知道,這責任和仇恨是我這盞燈籠的骨,你是要將我抽筋拔骨麼?
蕭悅容已經死了,再如何也回不去了……
有細碎的聲音入耳,知夢抬頭,一個小小的琉璃燈籠。
“有心事?”知夢忽然發現,朱瞻墡的聲音已不複是去年少年的模樣,多了些厚重。
“五殿下?奴婢打擾了,這就告退。”知夢站起身,發現腳都凍麻了,一個踉蹌。
“蕭女官你是該回去了,否則皇祖父那裏不好交差。回吧。”朱瞻墡說道,順便把小燈籠遞到她手上:“仁壽宮人少路黑,拿著。”
“殿下!”
“回吧。”
知夢施禮,走幾步回頭瞧瞧,朱瞻墡坐了她剛才坐的位子。
他也有心事麼?
一路小心走著,風呼號出可怕的聲音繞著周身,像是要嚇破行路人的膽子。
出了仁壽宮有一段路沒有燈火,知夢這個小小的燈籠是全部的光明,那一條幽深的夾道像是洞開的鬼域之門。
“隨我來。”黑暗之中走出的那個人是朱瞻基。
太過突然的驚嚇令知夢掉了手裏的燈籠,琉璃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尤為刺耳。那一截小小的紅燭沒有燈罩的庇護立刻熄滅了。
“我要回去當值。”知夢說道。
“你不跟我回去,怎麼跟皇祖父交代這一下午你的去向?”朱瞻基說道。
是啊,她怎麼交代?說自己在仁壽宮裏坐著發呆?
“你不喜歡聽,我以後不提了。你別作踐自己的身子,自己不心疼也要想想別人心疼與否。”朱瞻基說道。
知夢臉上一熱。又來說這些不著調的話。
回到乾清宮,朱棣不在,朱瞻基問了,太監也是支吾半天才說:“皇上今兒看上了一個丫頭……”
遣走太監,朱瞻基迅速靠近她耳邊小聲說了句:“祖孫同命不同福。”
知夢一赧,又不敢發作,隻得當沒聽見自去做每日的差事。
朱瞻基輕咳一聲:“蕭女官,今日辛苦你幫本宮謄錄那些名錄,明日我定跟皇祖父給你請賞。”
這理由,朱棣會信麼?
朱瞻基走了,知夢也停了手,本來也沒什麼要做的。
既然朱棣不在,今晚暖閣裏就她一個人。
知夢又睡不著,自從朱瞻基來了她便常常也不能寐。睡不著,又接著繡那荷包,她不想想關於朱瞻基的任何事,可下午發生的事一遍遍不停在眼前浮現。
似乎現在手上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
他說:不許偷聽。
他說:我知道你是蕭悅容!
他的懷抱很溫暖,不是那麼恐怖。
他的佳楠香原來那樣好聞。
手指疼了一下,慢慢出現一點殷紅。
蕭知夢,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怎麼相信他的話?中了他的蠱麼?
你不過是個宮女,也許哪天朱棣就把你當做賞賜給他了,而他在朱棣麵前說的可能不過就是一句:“孫兒看上了您宮裏的一個丫頭……”
別想了,蕭知夢,你不能抽掉筋骨,絕對不能。
又是過了子時才睡,躺下時就覺得眼睛酸疼。夢裏又是朱瞻基一遍遍說著話,她捂著耳朵也聽得清清楚楚。忽而身後又出現了朱高煦,手裏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劍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他說著話兒:
“你的骨是我賜給的,自然由我來拔去!”
知夢嚇醒了,摸摸額頭,滿手的潮濕。
自枕下摸出蜜蠟念珠趺珈而坐默念佛經,小半個時辰後才覺心神安穩。
許久未曾念經心裏便生出了魔障,是她最近倦怠,佛祖怕是怪罪了。
靜下心來,知夢想著明日怎樣回朱棣的話,謄錄名單這種借口朱瞻基說來他信,她說來他定然不信。
朱瞻基隻有一部分調動東西廠禁衛的權利尚能將人家秘密謀劃之事打探清楚,這禁宮之內文華殿中的事難道朱棣會不知道麼?
思量許久,知夢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