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朱瞻基攛掇而是太子命兒子送去的梅花兒,大概瞅準了朱棣定會前來,所以已做了萬全的準備,亭子、梅花酒還有教坊的伶人也在一邊待命。

那煮梅花酒的是個年輕女孩兒,修身玉立,穿一套梅粉色的襦裙,襯得臉如桃花般嬌豔,隻瞧一眼知夢便知道她應該不是個宮女。

太子、太子妃及朱瞻基等各位皇孫都在,還有幾位太子邀來的臣子,閣臣楊士奇、金幼孜等,還有許多位她沒見過的。

女孩兒煮好了梅花酒邁著嫋嫋娜娜的步子捧著金壺端來了,輕施一禮緩緩開口請皇帝飲酒,聲音如黃鶯出穀般悅耳。

朱棣沒聽見般,隻是舉目瞧著一水之隔橋欄那側一片盛開的梅花兒。

“若是再有些雪花點綴才更好看,可惜無雪。”朱棣說道。

“天陰沉至此,或許一會兒天灑玉塵也亦未可知。”太子說道。

朱棣橫他一眼:“讓你讀治世經國之書,你倒是竟讀這些個風花雪月。”

太子便訕訕,肥胖的臉上有些赧。

“皇上,下雪了。”知夢道。雖小小的,但總算也是下了雪。

一時間便有臣子說起了武則天“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之事,知夢聽著心下不屑,古往今來諛臣總是不少的。

雪下得大了些,漸將天地變得銀裝素裹,更顯紅梅之豔麗。

朱棣來了興致,命人折了枝梅花兒來玩起了擊鼓傳花,拿到花兒的賦詠梅詩一首,不限自創或古詩。知夢無可推托自然便是令官,在場的不隻大臣,太子妃等人也都入座了,那年輕的煮酒女孩兒坐在了太子妃身邊,知夢再瞧一眼大致心裏有了譜兒。

喚了位伶人來擊鼓,知夢囑咐她不準停在太子妃身旁那位女子身上。

一輪輪擊鼓畢,紅豔的梅花總是停不在女孩兒手裏,眼見著別人念了許多詩女孩麵色有些焦急。知夢隻是冷眼瞧著。

其實這遊戲實在無聊,眾大臣雖是能詩善賦的可在皇帝麵前也都收斂了些,況且還有本朝文壇、政壇領袖楊士奇等人在座。

因無趣,朱棣便失了興致隻喝酒,眾大臣也隻得陪著。

“丫頭,在座的人都念了詩,隻差你一個,瞧瞧你還會什麼。”朱棣道。

知夢一怔,朱棣平時隻在無人時叫她丫頭,今日這是……也來不及細想知夢忙回話道:“回皇上,奴婢倒是會一首,不過算不得古人之詩。”

“又是你自己做的?”朱棣問道。

知夢搖頭:“奴婢沒有那樣的境界,做不出來。待奴婢念完了再告訴您如何?”

朱棣便點頭,知夢定定神輕聲念道:“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處踏瓊瑤,不嫌寒氣侵入骨,貪看梅花過野橋。”

“這是?”朱棣疑惑。

“臣不才,隻是這是臣年少時隨手所作,蕭女官怎會知曉?”站起來衝著朱棣抱拳的人是台閣重臣楊士奇,他一向深受朱棣倚重。

“楊閣老乃當今文壇領袖,一詩一句都被民間書館搜集付梓流傳,知夢也是在宮外時無意中見到刻本買回去讀才見著的。今日莽撞,還請閣老見諒。”知夢說道。

晶亮的眸子迎上楊士奇的目光也絲毫沒有怯意。

“朕最喜貪看梅花過野橋一句,可惜此時禁宮沒有野橋,諸位隨朕過這玉橋也去貪看一次梅花吧。”朱棣起身,知夢忙去攙扶。

一行人緩步慢行過了橋奔著梅花去了。

知夢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做法對不對,一路上感受著來自身後的探尋目光讓她如芒在背。太子之爭已牽連了許多大臣或死或殺或押係天牢,楊士奇於今仍能屹立不倒自是善忖度皇帝心意,連朱棣的心意他都拿得準何況她一介小小女流。

也許,她這步做錯了,她似乎太早把自己手裏的牌打了出來。

懷著這樣的心思,知夢也無心賞花看雪了,隻默默走在朱棣身邊,偶爾回頭瞧一眼,楊士奇的目光飛快掠過她,卻在她心裏漾起了一圈不安的漣漪。

因為隻顧著想心事自然也就無心留意朱瞻基的眼神,那種帶著琢磨和些許擔心的眼光。

看完了花兒,朱棣命各自散了,隻讓朱瞻基送他回宮。

因為下著雪朱棣大概心情好便也不乘肩輿,隻與太孫信步走來,知夢在後麵跟著邊聽著他們祖孫二人說話邊想著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