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

“就這麼說定了。”朱瞻基說道。

“殿下……”

“好了,走吧。”朱瞻基邁步向前,知夢雖有腹誹也自爛在腹中。

市井果然很熱鬧,提燈走橋的人也是不可勝數,當然,走橋不過是個鄉下傳來的風俗,多數人雖提著燈但興頭卻在花燈和各色小吃上頭。

往年,朱高煦會在十三帶她出來賞燈,十四是帶眾家眷,十五照例進宮賞燈,每年這三天過去他都說明年再不想看燈,到了明年他還是一天不落下。隻是那時候沒人提這走橋的風俗,漢王府女眷說那是鄉下人的玩意,若是跟他們一樣有失身份。

知夢那會兒也不提燈走橋。

那晚在人來人往的玄津橋上朱高煦曾問過她:“提著個燈籠還挺有趣,你要不要也提提?”

“我沒有可以為之祈福的親人。”她是這樣回答的。

“本王呢?算不得你親近的人麼?”朱高煦身形高大,往她麵前靠近些便有無形的壓力。

……

現今她還記得朱高煦臉上那期待的表情。

不知怎樣回答,她隻是轉身往橋下走,不曾給他一句回答。

如今,還是玄津橋,還是蕭知夢,身旁的人卻不是朱高煦。

“看,煙花。”朱瞻基說道,果然,西南上空繽紛絢爛。

走過了一座又一座橋,知夢有些腳酸,朱瞻基大概也有些累了便叫住她歇腳,隨從的護衛們早就拿了厚厚的毛皮墊子鋪好了。

那是一處欄杆,所以知夢隻得與他並排坐著,抬頭瞧著天空繼續的異彩紛呈,這熱鬧會持續整晚。

“嗬嗬。”朱瞻基輕笑出聲。

知夢收回目光瞧他,不解。朱瞻基也不給她解釋,兀自笑得開心。

冬日寒冷,坐得久了就有些涼意,所以坐了會兒兩人便起身繼續趕路。

走走停停,當更聲響了三下時他們已走到了一處人跡稀少的橋上,因為行人少來自然也沒什麼光亮,連橋下的水都顯得愈發漆黑,黑暗中瞧不出水的流動,如一塊墨般。

陰沉了一天,此時終於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兒,沒一會兒變稠密了些,輕輕地撲在臉上立時便化掉了。

“正月十五雪打燈,好年景的兆頭,皇祖父這下子開心了。”朱瞻基說道。

“下雪了,殿下還是早些回宮吧,免得涼了腳底。”知夢說道。

“這區區的雪算得什麼?聽說北方的雪才大呢,有時候都會把門封上,你可知道?”朱瞻基問道。

知道。知夢差點就這樣答了。

“皇上說過,當年打仗的時候在北方,很冷,雪也大。”知夢避重就輕不直接回答。

“嗯,永樂十二年我隨皇祖父北征瓦剌,三四月的天草才隻是冒出個頭來,想必冬天是極冷。”朱瞻基說道。

永樂十二年……她不會忘的,那一年她先是差點死於大火後有差點死於牢獄,想忘都忘不了。

“不過,班師回朝時已是山花爛漫遍地青翠了,有一處風景我到現在還記得。”朱瞻基說道,有點自言自語。

是啊,她的故鄉在六月的時候也是山花爛漫碧草青青,她和椿芽兒喜歡偷偷翻牆出去到香泉河邊玩,她喜歡看那青玉似的河水在河中聳起的石頭上擊碎成萬千珍珠樣的水珠兒,還喜歡對麵不遠處青色岩石上掛著的藤蘿,還喜歡河岸邊雜生的小黃花和野草。冬天裏便到那凍得結實的冰上掃開一條長長的冰麵,退後幾步再跑過去一路滑到底,雖然偶爾會摔個跟頭但也不覺得疼。

“瓦剌消停了,不知道何時皇祖父會再北巡,香泉戍的風景啊,真是令人難忘。”朱瞻基說道。

知夢本在神遊忽而聽聞“香泉”兩字以為是被看穿了,手一抖,那小小的蓮花燈籠便落了地,好在裏麵的蠟燭已熄了沒有燃毀。

知夢忙俯身去撿。

“蕭悅容。”

知夢就那個姿勢愣在了那裏。

朱瞻基替她撿了燈籠起來重又從袖中拿了根蠟燭換上、點燃,然後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我在那兒碰見了個女孩子,與你很像,她叫蕭悅容。”朱瞻基說道。

知夢雙眼隻敢盯著那又亮起來的蓮花燈籠,心卻在狂跳不已。

朱瞻基,他都知道了麼?知道她本不是蘇州人士,知道她是香泉戍香泉河畔的人麼?

“蕭知夢。”朱瞻基叫她。

知夢便隻好看他:“殿下!”

“等以後遷了都我帶你去香泉戍看看,可好?”朱瞻基問道。

“謝殿下。”知夢答道。

朱瞻基又點燃了他手裏那燈籠,兩人冒著漫天的雪花緩步前行,知夢隻覺得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