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風聲瑟瑟,門窗還在輕微響動著,房內又是一片寂靜。

雖寂靜但她感覺得到朱瞻基肆無忌憚盯著她的目光,這目光讓她不舒服讓她想推門離開。似乎在黑暗中朱瞻基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白日裏是那個漫不經心、有心機的皇太孫,夜晚是深情執著的朱瞻基,心心念念著一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女子。

她是替代品。自他大婚那個晚上知夢偶爾會在腦海中勾畫那個女子的笑容,結果卻發現很難,她很難想象出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上的笑容是什麼樣子的。

在蕭悅容曾經開心的日子裏她不曾照鏡看開懷大笑是什麼樣的,等她習慣了在鏡中看自己的臉,那時她已然不會笑了。

兩人無語相對了半個多時辰朱瞻基終於起身了,知夢雖舍不得身上那披風帶來的溫暖卻仍舊立刻拿下了衣服雙手奉給他:“謝謝殿下的披風。”

朱瞻基接了過去披好:“明晚就不會這麼冷了。”

朱瞻基走了,門仍舊是輕輕的響動了兩下。

若不是肩頭忽然寒冷知夢會覺得剛才朱瞻基來過不過是她的幻想而已。

“明晚就不會這麼冷了。”為何?

難道明天又會有什麼變故不成?知夢有些惴惴。

第二天,知夢從早上忐忑到晚上卻沒有任何事發生,於是更加忐忑。

今日無風門窗便歸於沉寂。

直到快三更房門被輕叩了兩下,在這沒有聲息的夜晚聽來有些突然和可怖。

“開門。”

依言開了門寒氣便撲麵而來。

“殿下……”

深夜來往若被人發現又是瓜田李下的傳言,他或許不怕,可是她怕,因此此時她的聲音裏便有了一絲遲疑。

“一會兒穿上吧。”朱瞻基塞給她一個小小的包裹,摸著很是柔軟,應該是衣物。

“殿下……”

“穿在裏麵的衣物別人看不到,也就沒法到我母親麵前嚼舌根。”朱瞻基說道。

“謝殿下。”那小小一團包裹在手裏有了些溫度。

“雖然這裏清苦但卻安全,你先忍耐些。”朱瞻基繼續說道。

眼前又是夜晚的朱瞻基了。知夢覺得自己該慶幸長了一張這樣的臉,雖然朱瞻基想照顧的是別人,可受了實惠的卻是她。

朱瞻基今天沒有久留,東西放下便走了,知夢沒有燃燈隻是摸索著打開包裹拿出那小小的物件,原來是件柔軟而輕 薄的主腰,解開外衣套上係好果然背、心暖和就不會覺得那樣寒冷了。

漫長的冬季看來也不那樣難熬了,隻是知夢心裏還覺得有小小的不妥,於禮,這樣穿在內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衣物怎可這樣相送。但很快她便想通了,與凍死相比誰送的實在不值一提。

眼看著快年底了,城中居然飄起了漫天的雪花兒,已然一個晚上了還沒有停的跡象,不知是太子妃仁慈怕她雪停之後凍死抑或是上頭管事的怕她死了不好交差,總之送早飯來的兩個老嬤嬤還給她帶來了一床被子,雖然看來也是陳舊不堪,但總算也是棉被。

可惜,知夢還沒感受一下兩床棉被疊加的溫暖便被一道口諭召到了朱棣麵前,前麵的太監穿著花團錦簇的棉袍,身後跟著的知夢卻是寒酸的洗得發白的麻衣,看起來更像是被罰在安樂堂等死的宮女。

太監沒說老皇帝傳她做什麼,隻是在前麵不停地催她快走快走。

到了老皇帝麵前,他正批奏折,知夢跪下請安,雖內心緊張不已麵上卻不敢透露絲毫。

半晌朱棣讓她起身,瞧瞧她這樣的一身裝束表情有些微的驚訝:“帶她下去換衣裳。”

知夢更加忐忑,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但也隻得恭敬地謝恩跟著宮女去換衣服,宮女亦不多話,隻說“奴婢為您更衣”。

一番更衣、敷麵、梳頭之後,知夢在西洋鏡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自己,美麗的妝容、精致的服飾,這是漢王府中的自己,不同的是,衣裙是素色的,隻袖口、領口和裙幅上繡了纏枝小花。

藏在袖裏的手有些抑製不住的輕微顫抖。

重被帶出暖閣老皇帝已不在外麵了,一個小太監正踱步等著,見她出來愣了下忙道:“皇上有旨意,蕭姑娘請隨雜家來。”

緊張更甚,這樣的陣仗難道還可以有別的猜想麼?

雪未住,仍舊輕輕柔柔旋轉著飄落,此時知夢卻看不到雪,隻看到了那陰沉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