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抬眼瞧去,雖是少年輪廓卻已基本定型,眉宇間和朱高熾有七分相像,連斯文的氣質都像,隻不過比之臃腫不堪的太子殿下這錦衣華服的少年是豐神俊朗的。
若沒猜錯,這位應該是最得太子喜歡的第五子朱瞻墡,與朱瞻基一母同胞,或許是自幼便在父親身邊長大,所以沒有朱瞻基那樣深沉的眸子。
“是奴婢衝撞了,請您責罰。”知夢忙跪地道,那一朵落地的蘭花就在她膝蓋前一個手指那麼遠的距離,伸手便可觸到拾起,這樣想著鼻端似乎都嗅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氣。
“起來吧,動不動就跪,我也沒說什麼呀!”少年說道。
“是奴婢錯在先。”知夢站起來,仍舊低頭看那花兒。
少年匆匆從她身邊走過了,怕是天氣寒冷凍壞了嬌嫩的蘭花兒吧,知夢彎腰撿了花兒小心放入袖中匆忙走回那小小的院子。
房中沒有外麵暖和,這朵蘭花兒在外麵興許能多鮮豔個一時半會兒。被子依舊在寒風中晾曬著,那股黴味兒依舊還是曬不掉,像是與棉被融為一體般。
快要下雪了吧?她喜歡江南的雪,輕盈、柔軟,連落下時的姿態都是如舞女水袖般慢慢的旋轉著,偶爾有一絲風雪花便在空中多翻轉幾圈嬉戲一番,即使被風送著撲到臉上也是輕輕的,生怕惹了人不高興一般,然後便化作一絲涼意迅速消失了,不似北方的雪,撲在臉上時像刀子,狠狠解氣一樣的劃過來。
江南的雪,不遠了吧?
大概是由於心誠,江南的第一場雪在一個清晨不期而至,在知夢推開窗子的一刹那便看得滿眼的白,雖知薄薄的一層卻足夠令人欣喜了,那朵她放在廊下欄杆上的蘭花上竟也沾染了幾片雪花,此時陽光下泛著微微的金光。深深呼吸一下,涼涼的空氣自喉管一路向下,經行處感覺立刻都精神了一般。
知夢仍舊大開門窗透些新鮮的空氣。
以前在漢王府她也喜歡這樣,每每將暖和和的屋子弄得涼氣襲人,一冷一熱的交替折騰得傷風了幾次,朱高煦不嫌她折騰卻討厭她這樣傷風,後來隻要下了雪他便命人去將一處水亭弄得暖和開著窗讓她去賞雪,至於她的屋子便門窗洞開,待她回來前再命丫環們燃好了白炭放好了熏籠。
朱高煦對她真是很容忍,以至於知夢時常就會想,若有一天朱高煦不這樣容忍她了她還能活得這樣滋潤麼?她還能學會不這樣恣意妄為麼?
如今江南已落雪了,樂安怕是更加寒冷吧,不知道此時朱高煦又在為誰折騰一處亭子,當然,也許他正倚著虎皮墊子歌舞升平,她不愛那樣的場景他卻愛極了,每每膝頭再坐一個袒 胸 露 乳雲鬢橫斜的美人與他輕聲耳語,那時他時常大笑,不顧他人的目光去摸那美人一把。
她見過,見過之後不自在,想不通為何女子還是一副享受的姿態。
這一場雪未到午時便消失得不見了蹤影,知夢這次卻沒有傷風,也許是雪太小也許是她已經不那麼弱不禁風了,知夢相信是後者。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白日愈來愈短,對於知夢來說,寒冷便被拉長,即使趺珈跌坐也驅趕不了多少的寒意。也許某一天她會被凍死這房子裏,向佛時短,不知到時她能否得佛祖不棄而得大自在。
近幾日風大了些,時常在夜裏吹得本就不牢靠的門窗嘩啦啦響動。
此時,門又響了兩下,知夢沒理會,已過了三更天隻能是風來眷顧她。
肩頭忽然沉了一下,像是鬼怪故事裏那些半夜忽然出現攀附在人肩頭的魑魅魍魎,正巧這屋子裏還吊死過人,莫不是?
睜眼卻見漆黑一片,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擋著,試探著伸手去摸肩頭觸到了一件柔軟的帶著些溫度的皮毛。
“不是鬼,是我的披風。”眼前的黑影說話了。
知夢懸著的心才放下,欲下地謝恩腳在沾著地麵的一瞬傳來麻酥感,腿腳又麻了。
“謝殿下。”知夢道。
原來剛才的門響是他弄出來的。
朱瞻基不語她也不語,借了他心愛女子的光在這個冬日的深夜自己肩頭能多一件衣服保暖。
“這屋子真是冷,委屈蕭女官了。”朱瞻基開了口,聲音低低的。
“奴婢不覺著冷。”就當是苦修贖罪。
“過些日子便好了,再忍忍吧。”朱瞻基說道。
難道他請了旨意將她要回去繼續守著書房麼?
“謝殿下關心。”知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