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用盡其才收降四部 物歸原主結束全書(1 / 3)

話說張必成領兵埋伏在去爐鐵糧子的大路之上,二、三日不見有謝長霖的救兵回來。派探四出探聽消息,知道嶺漢賓已經因重傷身死,其子嶺鎮雲年輕,膽識不足,雖繼續做土司統率部下熟夷,隻是不敢出兵報仇;部下頭目中又沒有能人,因幾次出兵救爐鐵糧子,都被嚴如鬆殺死不少,更不願意出戰了;張如海派來勸誘出兵的說客,嶺鎮雲以新喪為辭,毫不為動。

李曠、鄭五二人駐紮在鐵寨子附近,原是防備嶺土司出兵去救鼙鼓三家村,既探知嶺鎮雲是個膽小懦弱的後生,全無出兵勇氣,便率部到鼙鼓三家村,幫同張四防守。去爐鐵糧子的兩條大小路上,不斷的有探報消息之人。當攻破鼙鼓三家村時,也擄獲了不少的牛羊馬匹,已陸續派人押運交陸繩祖去了。

這日,忽得了急報說:“謝長霖回兵來救,在路上與嚴如鬆的伏兵大戰。嚴如鬆也帶兵追來,正在兩下混戰之際,不提防阿侯支徒也帶兵隨後而來,竟將嚴如鬆殺得大敗,落荒逃走。於今謝長霖的熟蠻,與阿侯支徒的生蠻會合,不下四五十萬人馬,聲勢浩大,殺奔前來了。”

李曠等正商議抵禦之策,又得報知道嚴如鬆派了一半人馬抄小路前來,在某地與阿侯支徒的生蠻相遇,兩下大戰一場,不分勝負。喜得嚴如鬆在大路上殺敗了,就率了敗殘的人馬,也從小路抄來,才將阿侯支徒的人馬殺退;於今嚴如鬆正領兵向此地前進。

鄭五道:“小路遠而難行,我們若等待嚴如鬆的兵來,然後應戰,必已遲了。我們此刻的兵力,尚不及敵人百分之一,無論如何也不能應戰;還是照原定的計策,將鼙鼓三家村一把火燒了,趕緊向小路退兵。嚴如鬆不攻打爐鐵糧子,而率領全部到這裏來,可知他已料到謝長霖的來勢必猛,非我們所能抵敵。”

李曠也知道阿侯支徒是一個獷悍有名的生蠻之王,自家兵少不敢嚐試,便依鄭五的話,一麵派兵分途縱火;一麵令張必成從速撤退埋伏之兵,一同從小路迎上嚴如鬆的隊伍。

這裏伏兵剛退,謝長霖就到了。幸喜阿侯支徒素善用兵,逆料沿途必有埋伏,幾番阻擋謝長霖不可輕進。依謝長霖是要晝夜兼程續趕的,阿侯支徒力言不可,因此耽擱了不少的時間。鄭五等得報後,能從容縱火而退;若不然,彼此一交戰,眾寡懸殊,就說不定要受多大的損失了。鄭五等迎上了嚴如鬆的大隊,就此收兵回去。

陸繩祖的土司衙門,地名叫做溜溜壩。一麵接壤會理州,一麵毗連寧遠府。森林畜牧之富饒,遠在白嶺諸土司轄境之上。因為地方富饒,緩引起四土司覬覦之心。建設土司衙門之處,雖不及爐鐵糧子那般天然險峻,但是山川雄勝之地。

陸繩祖誌大心雄,自接任土司以來,專修戰備。除購買外國槍炮,羅致英雄豪傑練兵而外,並新築石城縱橫十多裏;比寧遠府的城池還雄壯數倍。土司境內,照例是不許漢人隨意出人的。陸繩祖因誌切報仇的緣故,知道非借重漢人的人材,是不能戰勝四土司的,所以特別與漢人交結。

陸繩祖也略通漢文,尤歡喜與舉人進士來往。深信嚴如鬆有將材,把軍權都交給嚴如鬆,聽憑他獨斷獨行;對李曠等人也格外欽敬。這番嚴如鬆班師回來,陸繩祖因李曠等殺死了他的大仇人嶺漢賓,心中非常痛快,大排筵席慶功。

他們夷人最盛大的筵宴,就是宰牛、宰馬、宰羊;宰法卻與漢人不同。與宴的人在上麵坐著,由宰殺牛、羊的人,牽著要宰的馬牛羊,從與宴人麵前走過。就在附近地方,用狼槌打死,以表示所宰的馬、牛、羊,都是肥壯的;是特殺的而不是用病死了的馬、牛、羊待客。打死之後,剝下皮來,馬、牛、羊做一鍋煮了。半生半熟,就大塊的用缽盛起來。像這種盛宴,與宴的倒非吃不可;不吃便是瞧不起主人。

陸繩祖以這種盛宴慶功,李曠鄭五等固是初次躬與盛典,就是嚴如鬆自投效陸繩祖部下,也沒有享受過這般隆重的待遇。

陸繩祖的家庭親信之人,都出來侑酒。陸繩祖的夫人姓自——漢人中不見有姓自的——也是一個小部落酋長的女兒,年齡比陸繩祖大兩歲。不但生得容貌姣好,並練得一身好武藝;也不知得自何人傳授。會射一種四、五寸長的毒藥箭,能兩手同時連珠發出,各有各的準頭,不差毫發;刀槍劍戟也使得神出鬼沒。在未嫁陸繩祖之前,就擁有數十名年紀相當的女蠻,時常騎著數十匹高頭駿馬,馳轉深山窮穀中,尋獵野獸。

夷人多是喜畋獵的,每有爭獵野獸,互相決鬥的時候;惟有自氏所部女蠻所至之處,沒人敢與爭鬥;因為屢次爭鬥,都被自氏殺敗了。

陸繩祖的母親,想為陸繩祖求一個好內助,共謀報仇之事,所以娶自氏來家。隻是自氏雖有絕大的能耐,然性情暴烈,殘酷不仁,手下的人稍有不合,即抽刀手刃之,真是殺人不眨眼!加以生性淫蕩。夷人雖不重節操,但為男女有外遇,以致相殺的事,也時常發生。

自氏在娘家的時候,因自氏通奸,爭風吃醋而動幹戈的,已有過幾次。嫁陸繩祖後,卻斂跡了。若在漢人,似這般在娘家時因奸情鬧了種種風波的女子,絕沒有上等人家的男子肯娶。猓夷的風俗,倒不算一回事;隻要到婆家後,不再有外遇就好了。

這回盛宴,陸自氏也濃妝係抹的出來侑酒。

嚴如鬆部下有一個管帶姓包名慎的,年紀雖有三十多歲,然像貌生得如白麵書生,也略通文墨;心計最工,頗得嚴如鬆的信任,因此也帶著赴宴。筵席散後,陸繩祖論功行賞,李曠等人不待說都有賞賜;並分配各人軍隊駐紮之地,好一心訓練軍隊,預備再出兵報仇。

諸事布置已畢,陸繩祖忽對嚴如鬆說道:“我久想覓一個精明幹練的人,替我經理家事;苦於尋覓不著。我留心看你部下的包慎,為人又細心,又精幹,倒是一個難得的人物。你可以讓給我,替我經理家事麼?”嚴如鬆聽了,不好不應允,隻得連聲說:“我遵命送包慎過來,聽候驅使。”回營即對包慎說了陸繩祖的話。

包慎怫然說道:“我跟隨大哥這麼多年了,嚴大哥就教我去赴湯蹈火,我也不敢含糊。陸土司雖是嚴大哥的上司,但我一到他那邊,替他經理家事,便不能朝夕在嚴大哥跟前伺候了。我不情願離開這裏,求嚴大哥的婉言,代辭謝土司的厚意罷!”

嚴如鬆見包慎這麼說,心裏自然歡喜,點頭說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不過,土司既親口向我要你去幫他,我又曾當麵答應的了;於今你不肯去,在我自然知道你是忠心對我;在陸土司甚至疑心我不放你去。這怎麼使得呢?好兄弟!委屈些兒。承陸土司待我如骨肉,一切大權都交給我,我就為陸土司把性命送掉也情願。你去幫助土司,就和幫助我一樣。”

包慎經嚴如鬆勸了許多話,才應充了。次日,嚴如鬆即親送包慎到土司衙門。從此包慎不名包慎,衙門中上下人等都稱為包師爺。

陸繩祖生性爽直,不相信這人便罷,既相信這人,即以委托這部分事務的全權付與,毫不疑慮。他知道包慎是嚴如鬆極信任的人,隻要有嚴如鬆在,不愁包慎有異誌。包慎進衙門不久,陸繩祖就將銀錢出人的大權,完全委托在他身上。包慎本來精幹,處置一切的事務,都能適合陸繩祖的意思。沒經過多時,包師爺已成為陸土司跟前第一個紅人了!這且按下,後文自有交代。

於今且說成章甫率領曾服籌並李春林一家男女,從白塔澗首途往會理州來。桃源縣雖出了在縣衙殺人的大案,然須在本地緝捕凶手不著,方呈報省峰,始能發出海捕的公文,谘請鄰省一律查拿凶手。成章甫等因走的迅速,沿途並沒有留難阻滯;既進了土司境界,官府中人就明明知道,也無法逮捕了。

那時做邊防官的人,都以敷衍相安為能事。萬一不慎,惹發了土司的脾氣,鬧出夷人撲城劫掠的亂子來,這邊防官擅起邊釁的罪名,輕則削職,重則性命不保。因這種緣故,做邊防官的,總不敢得罪土司。像陸繩祖這種有大誌作用的土司,更是巴結還恐怕巴結不上,誰敢得罪呢!因為如此,曾服籌在陸繩祖部下,不但用不著更名掉姓,並明目張膽的直認是曾彭壽的後人。

陸繩祖因知道曾服籌不能在內地露麵,而李曠等多是曾服籌父親手下的黨羽,有曾服籌在此,必可得到這班黨羽的死力,所以對曾服籌非常推重。即日拜成章甫為軍師,統率嚴如鬆、曾服籌兩部分人馬,再去攻打爐鐵糧子。

這回雖沒有增加多少人馬,但是新添了李春林一家會武藝的男女,又有成章甫、曾服籌兩個,都是想立些功業,為各人進身之禮,因此聲勢比前幾回更盛。成章甫知道嚴如鬆屢次攻擊爐鐵糧子,勞而無功,這回卻隻以少數的兵,向爐鐵糧子進攻,牽製張如海,親自統率大隊,暗襲白摸子。但又不嚴密將阿祿馬家包圍,故意放白摸子向張如海、嶺鎮雲、謝長霖三土司告急,逆料張如海屢次求白摸子到爐鐵糧子解圍,此番白摸子告急,勢不能不親自率兵來救。

以地勢而論,爐鐵糧子離阿祿馬家最近,謝長霖、嶺鎮雲都得從爐鐵糧子境內經過,才能到阿祿馬家來。成章甫在爐鐵糧子到阿祿馬家的路上,並不埋伏一個人馬,反把自己精銳之兵,分做若幹隊,散處離阿祿馬家甚遠的山林中;親自率著攻打阿祿馬家的,不過一二萬不甚耐戰的兵卒,每日攻擊二三次,做出準備持久包圍的神氣。

張如海正在要派人向白摸子等三土司告急求援,忽接了白摸子求援的信。心想:這必是嚴如鬆的詭計;不是想趁我率兵去救白土司的時候,來奪我爐鐵糧子,便是埋伏了精兵在半途等我。我雖不可落他的圈套,隻是白土司有難,論情勢卻不能不出力去救他。好在此番來攻擊爐鐵糧子的,看情勢不過是一股牽製之師,沒有多少力量;並且敵人的主將都不在此,不難一鼓把他擊退,再分兵前去救白摸子。若一時不能擊退,就惟有等謝嶺兩土司的兵到,再合力去解阿祿馬家之圍。

計劃既定,即時傳令,出兵下山禦敵。攻擊爐鐵糧子的,本非勁旅,山上的蠻兵,又是奮勇迎擊,竟被殺死了大半;餘兵狼狽潰竄,不能成軍。張如海明知敵軍主力不在此,也懶得追擊。一麵派人去催促謝嶺兩土司出兵;一麵將自己兵馬分撥一半,嚴守山寨,親率一半去救阿祿馬家。

張如海在四土司中,是最能用兵的。依他的意見,因知陸繩祖誌在報仇,其勢非將四土司完全殲滅不止。與其年年防備陸繩祖前來攻打,不如合四土司之力,先發製人,前去攻打溜溜壩。無如白摸子和嶺漢賓兩土司,隻圖苟安,不肯出兵,僅他與謝長霖兩部的力量,自知敵不過陸繩祖,所以隻得坐待陸繩祖報仇之師。

這回他親自率兵去救白摸子,在未出發之前,就陸續派有精幹的探兵,探看阿祿馬家的道路,附近有無埋伏兵;並派有搜山的軍隊,一路搜索前進。不見有一兵一卒的埋伏,離阿祿馬家三十裏,便將軍隊駐紮。一查圍困阿祿馬家的兵,攻擊並不甚猛烈,人數也不過四五萬。張如海心想:陸繩祖原可以出兵三十萬,攻爐鐵糧子的隻一、二萬,此處又隻有四,五萬,可知他的大部軍隊,必是用聲東擊西之法,以這五六萬兵牽製我和白土司,實在是攻擊鐵寨子或鼙鼓三家村去了。於今惟有趕緊撲滅這四五萬人,我再合白土司的兵,去救鐵寨子與鼙鼓三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