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如海急得連忙解說道:“老弟不可誤會了我的意思。老弟為來救我,以致鼙鼓三家村為敵人襲取去了;我豈是無心肝的人,不急圖將鼙鼓三家村奪回來交還老弟。無奈這番與陸繩祖交戰,不比前幾番,前番隻有嚴如鬆一個人,盡管他善用兵,沒有好將官給他調遣,所以還容易對付。於今陸繩祖不知從何處,請來了這一部軍隊,比從來寧遠府會理州所有的官軍都厲害。老弟就為性急,又不把敵人放在眼裏,以致吃了這麼大的虧;若再魯莽,萬一有失,豈不更難挽救!
“嚴如鬆不長著三頭六臂,手下也不過十多萬人,我們以三倍之眾,安有不能將他擊退之理。擊退了他,我等沒有後顏之憂了,奪回鼙鼓三家村,可謂易如反掌。我這回在打仗的時候,用法術雖也難免受譴,隻是純為自救,不曾仗著法術殺人,或者不至受怎樣的嚴譴,若依賴法術與敵人廝殺,使用法術之人,必難得好結果。不問甚麼人學法術;在未學之先,當師傅的無不拿這話告誡,並須徒弟真心承諾,當天發誓,當師傅的方肯肯傳授大法;這不是一件當耍的事。”
謝長霖問道:“何以白蓮教的人,能隨時隨地使用法術呢?”張如海道:“白蓮教能成事麼?有好結果麼?老弟難道還疑心我有意縱敵,不肯用法解圍麼?”謝長霖低頭不做聲。
張如海這夜正與阿侯支徒商量對付嚴如鬆之策,忽部下的蠻兵來報,說:“謝長霖已率部從西邊偷下山去了,也不知是偷劫敵人營寨呢,還是回鼙鼓三家村去!”張如海聽了,拍案大驚,道:“不好了!此去必然全軍覆了回來。謝老弟不聽我的言語,真是無法。他打敗仗不要緊,以後沒有他與我齊心合力,教我拿甚麼大將去對付嚴如鬆呢?”說罷,臉上現出非常著急的樣子。
阿侯支徒說道:“我情願率我的部下,跟蹤謝土司前去。如果他在半途遇上埋伏,被敵兵包圍,我包管救他出來。本來我們擁數十萬兵,不能一戰,任憑敵人將鼙鼓三家村占據,又不能去救,也無怪謝土司忍耐不住。”
張如海道:“謝老弟性情暴躁,隻知勇往直前,不懂用兵之道。我原不怪他不能忍耐,但是你是曾戰敗周達五,生擒石達開的人,應該明白用兵之道,第一在調度得宜,不全仗兵多將勇。我們四土司早已祭告了天地,立好了盟誓,無論何人被陸繩祖攻打,三土司都得出兵去救,共同禦敵的。
“所以,前次嚴如鬆率兵前來攻打爐鐵糧子,我立時通告三土司。白摸子率兵從東邊殺來,嶺漢賓謝長霖率兵從西方和西南方殺來,嚴如鬆恐陷在重圍中全軍覆沒,又無力分兵做三路抵禦,隻得不待三土司兵到,就自行解圍而退。直待三土司的兵,都駐紮在山下,嚴如鬆才回兵來劫寨。三土司手下被殺死的人雖不少,然嚴軍也有損傷,相持數月,敵人始終得不著利益,自願罷兵回去。
“這回我原打算將嚴如鬆擊退之後,合力進攻陸繩祖的。無奈嶺漢賓和白摸子得了通報,都遲遲不派兵來;謝老弟又過於性急,在半途遇了伏兵,銳氣大挫;嶺漢賓頓兵不來,反遭了敵人的騙,身受重傷。為今之計,惟有派舌辯之士,以利害去阿祿馬家說白摸子、嶺鎮雲。他們不圖自保便罷,欲圖自保,就非齊心合力來謀對付陸繩祖,沒有第二條生路。派去的人已有二三日了。此刻還沒有回報。在白嶺二土司的兵未到以前,我惟有緊守;出戰必難獲勝。
“鼙鼓三家村被敵人占據,姑無論我與謝老弟是生死至交,他又是為救我出兵,以致後路空虛,為敵人所乘,我憑天理人情,應該竭力幫他將失地奪回。就以形勢而論,若聽憑敵人將鼙鼓三家村占據,我爐鐵糧子從此一日也不得安枕,豈非自取滅亡之道!謝老弟不能諒我苦心,並且胡猜亂想,以為我隻圖自己解圍,不顧他的利害;就是白嶺二土司,也與謝老弟同一見解。因二年來,嚴如鬆不出兵則已,出兵總是來攻打我爐鐵糧子,我每次都得通告三土司來救,白嶺二土司便因此生心了。說連年打仗,所死傷的不少,都是為來救我。殊不知這正是嚴如鬆的離間詭計。
“陸繩祖與我四土司一般的仇恨,其中有何厚薄?因見我們四土司齊心合力,他永遠沒有報仇之望。旁的離間之計,多不及此計妥當。所以,嚴如鬆不攻打容易攻下的阿祿馬家,也不攻打鐵寨子,專一來打最難陷落的爐鐵糧子。明知白嶺二土司屢次出兵救我,所有死傷都是為救我死傷的;並且每次打仗,嚴如鬆對白嶺二土司的部下攻擊得格外厲害,他兩部受的損失也獨多。這說計早已被我窺破了,曾對白嶺二土司說明。無奈他兩人心裏總覺得嚴如鬆專打爐鐵糧子,是和我的仇恨比他們深。他們既如此存心,教我也沒有法子。
“於今我派去勸白嶺二土司的人,還沒有回來,謝老弟又有這番舉動,我雖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不能不冒險去救他。老兄既願意率兵前去,是再好沒有的了!我料謝老弟絕不是偷下山去劫嚴如鬆的營寨,他救鼙鼓三家村的心切,定是回三家村去了。老兄若帶兵從大路去,又恐怕謝老弟防大路有埋伏,特地抄小路回三家村,不如分兵兩路前去。一則可以救謝老弟;二則也可以使此刻占據鼙鼓三家村的敵人,不得安然退出。”
阿侯支徒當即答應。將手下的蠻兵分做兩隊,自己率著一隊走大路,由部下頭目率一隊走小路。乘黑夜下山,仗著蠻兵地形熟悉,趁一點兒星月之光,銜枚疾走。
再說嚴如鬆此時雖未攻山,然山上有大隊的蠻兵下來,豈有不知之理。謝長霖偷下山寨的時候,嚴如鬆便已得探兵的報告,也防備是乘黑夜下山劫營。連忙傳令分兵三路,一路後退,兩路向左右分開埋伏,等待劫寨的兵來。及等了一會不見蠻兵前來,又得了探報,才知道是謝長霖率部從大路回鼙鼓三家村去了。
嚴如鬆心想:“謝長霖在幾日前與我交戰的時候,他就知道鼙鼓三家村已經被我兵占據去了。依他火烈的性格,當日就應該回兵去救。其所以遲到今夜才去,這其間大半是張如海逆料謝長霖的兵力有限,怨怕奪不回鼙鼓三家村,反被我們打敗。而張如海自己在此刻,又不能分兵去幫助,必是約了白摸子、嶺漢賓兩部的兵,同向鼙鼓三家村去。現在占據三家村的,總計不過三千多兵,興蠻兵打起來,可以一當十;隻是究竟眾寡太懸殊,斷不能抵擋三土司的兵力。
“這爐鐵糧子有張如海在,我非待撲滅了白摸子和謝長霖兩部之後,是攻打不下的。不如趁謝長霖不曾與白摸子、嶺漢賓會合的時候,率部追殺上去。好在我早料到謝長霖必回兵去救,已在大路上埋伏了兵等候。我此去將他兩麵夾攻,雖不能殺他全軍覆沒,也必殺他一個七零八落。不過,我既率兵追去,難保張如海不衝下山來;倒不如索性分兵一半從小路去鼙鼓三家村,且竭全力把謝長霖滅了。料張如海雖有謀而多疑慮,凡事都必計慮萬全,見我忽然退兵,未必就敢來犯我根本之地。”
嚴如鬆計算已定,立刻依計而行。謝長霖雖是忿張如海不幫他從速奪回鼙鼓三家村,賭氣自行率部下山。隻是他也知道恐怕大路上有埋伏,但小路太遠,又不好行走,乃教一個頭目率領一小隊人在前開路,自己率大隊相隨而行。嚴如鬆所派的伏兵,在黑夜之中,也看不出來了多少敵人,遇敵便衝出來廝殺;開路的兵少,抵敵不過的仍舊逃回大隊。
謝長霖聞報,一些兒不慌亂,下令分兩邊包圍上去。埋伏的不過幾千人,十多萬蠻兵包圍上去,自然都被圍在內。喜得還在黑夜,不好廝殺。謝長霖打算圍到天明,便不愁這幾千伏兵不束手待斃了。誰知天尚未亮,張如鬆已帶兵趕來;大家混殺了一陣,天光才亮。這一場混殺,也無所謂指揮調度,雙方都死傷了不少的人。謝長霖見嚴如鬆的追兵在後,若不將追兵殺退,絕難前進。隻得重整部曲,與嚴如鬆拚個死活。
嚴如鬆不料阿侯支徒率領大部生蠻,也跟在背後來了,自己的兵又分了一半走小路,實在抵敵不住,隻好率著敗殘兵卒,落荒逃走;喜得謝長霖和阿侯支徒都急於去救鼙鼓三家村,並沒追趕。嚴如鬆檢點殘卒,尚有三萬多可用之兵。
嚴如鬆心想:李曠等兵力太薄,非我親自去救援。萬一被謝長霖、阿侯支徒等三四部分的兵馬圍困,不能衝突出來。於今去三家村的大路,既不好通行,隻好也抄小路前去;但求能全師而退,徐圖再舉也還容易。遂整頓人馬,轉抄小路而去。結果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