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姻緣有定老道士執柯 玄法無邊呆漢子念佛(2 / 3)

武溫泰道:“她已經跑了,我就不聽憑她跑也沒有方法;不過對劉家將怎麼辦法?”周芙蓉道:“雪裏不能埋屍。人走了,劉家終得知道;隱瞞是不能的,不如直說了罷!”武溫泰道:“我們於今的田地房屋,都是劉家給我們的;劉家為的就是這個小丫頭。此刻小丫頭是這麼私逃了,劉家是何等人家,豈肯再認這種媳婦?他家不認媳婦,我們如何好意思住他的房子,受他的田產?”周芙蓉聽了,也就起來。

他夫婦正在計議如何對付劉家,隻見一個在劉曦跟前當差的走來,說道:“我家老爺請武爺過去有話說。”武溫泰詫異道:“你家老爺今日怎的起得這般早?我還剛起床呢。你知道你老爺為的甚麼事麼?”當差的回答:“不知道。”武溫泰隻得急匆匆的洗漱了,懷著鬼胎到劉曦家來。

隻見劉曦獨自緊蹙雙眉,坐在書房裏,仿佛心中有很可憂慮的事的神氣。見麵不待武溫泰開口,便問道:“你家裏人都好麼?”

武溫泰見突然問出這話,不由心裏跳起來。因在家時,不曾計議停當,直說與否還沒有決定;今見劉曦問的,似乎話出有因,懷著鬼胎的人,到這時候心裏安得不跳呢?然表麵隻好勉強鎮定,認他做一句隨便的話,隨口含糊應道:“托福,都還好。”劉曦讓武溫泰坐了問道:“你小翠子起來了麼?”

武溫泰見劉曦忽然提起小翠子來問,心裏更十分的驚詫。暗想:小丫頭逃跑的事,我夫妻尚且才發覺;除我夫婦以外,家裏的都還不知道;難道他就得著了風聲去?不然,他怎的單獨問我這話呢?他不問,我可以不說;既是專問這話,隻得照實說了。

武溫泰剛打定主意要回答,劉曦已接著說道:“你躊躇些甚麼?你小翠子此刻在家裏麼?我之所以請你來問你這話,是因我這裏今早出了一件怪事。我今早起來,忽見枕邊有一封信,我就覺得奇怪。因我夜間睡覺,照例須將門窗緊閉,必待我起床後,開了門窗,當差的方許進房;此時我還不曾下床,信從何來呢?忙看了看門窗,仍是關著未動。及至拆信看時,裏麵的言語,更使我不得明白。信中說:‘小侄承先生三年教養,我很感激。小侄本是劉家外孫,原可以承繼給先生做兒子;不過小侄身上尚有一件大事未了,不能不教他前去努力;先生替小侄訂的媳婦,不能不待到大事了後,始行完婚。因此我特來引他前去,將來小侄的大事辦妥,佳兒佳婦自有珠還合浦之時,毋庸著慮。’上麵署款為‘成章道人’。我看了這奇怪的信,連忙開門問家裏人:‘曾否有人送信前來?’家裏人說:‘此時還不曾開大門,如何有人能送信到上房裏來呢?’你看這事情奇怪不奇怪?”

武溫泰聽了,頓腳道:“怪道小翠子今早不見了,原來有人前來把她引去了。我本是見麵時就要說的,因覺得這事太不體麵了;又以為小翠子偶然出外,不久仍得回來,所以不敢先說;既是得了這麼一封信,可知暫時是不能回來的了。隻是成章道人究竟是誰?怎麼稱呼少爺做小侄?”

劉曦道:“那個送小翠子回船,能在水波上行走的道人,或者就是這個成章道人。你當日不曾請教他的姓名,所以不知道;這倒用不著猜疑。最奇怪的,就是信上說他是劉家的外孫!我記得,在通城任上初見他父子,他父親分明說是姓劉;我那時就因為他和我是同宗,所以起念想將他留在衙裏;無如他父親執意不肯。他父親分明姓劉,如何他又是劉家的外孫呢?他耳上那隻烏金耳環,那怕再過幾十年我也認識,萬無錯認了人的事中必還有隱情,外人不得知道。”武溫泰聽了,自然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於今且放下這方麵,後文自有交代。

再說劉恪從大刀河兼程向嵩山前進,才走了幾日,這日正在趲趕路程,這日迎麵一人匆匆走來。劉恪定睛看時,原來那人正是何玉山。劉恪忙迎著問道:“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打算到哪裏去?師傅呢?”

何玉山笑道:“我正是師傅打發來迎接少爺的。師傅此刻已不在嵩山了;因少爺不聽他的吩咐,在白天露麵,以致不能如期趕到嵩山。於今聚會之期已經過了,師傅恐怕你白跑到嵩山,見不著人,所以打發我照著這條道路迎接上來;果然在此遇著了。”

劉恪詫異說道:“究竟定了甚麼時期?在嵩山有甚麼聚會?鄭師傅送信給我的時候,並不曾說出來;隻說師傅吩咐我不許在白天露麵。我隻道不許在白天露麵,是恐怕被襄陽府做公的人看見;我若早知道是定了期在嵩山聚會,就不至跟著大老爺的船到大刀河去了。”

何玉山問道:“如何跟著大老爺的船到大刀河去?這話怎麼說?”劉恪隻得將遇見官船及武溫泰船的話,略述了一遍。問道:“你在師傅左右,應該知道這番在嵩山!是些甚麼人?為的甚麼事?請說給我聽何如?”

何玉山搖頭道:“我雖跟在師傅左右,但是聚會的事,我一點兒不知道,更不認識是些甚麼人。於今師傅在慈恩寺,隻等你前去有話說,想必可以將情形說給你聽。”劉恪道:“慈恩寺在哪裏?此去還有若幹路程?”何玉山道:“就此不遠,我在前引路。”說著,回身引劉恪約走了十多裏,到一座山裏。

隻見無數參天古木,圍擠著一所大廟,境地非常幽勝;不過廟宇的牆壁磚木,都很陳舊,像是多年不曾修葺的。廟門上石刻的“慈恩寺”三個大字,因年深月久,已被風雨剝蝕得不容易辨識了。

劉恪看了這廟宇的情形,不覺歎了口氣,說道:“可知這寺裏的和尚實在懈怠了,怎麼這麼大一所古寺,也不募化銀錢來修理修理,眼睜睜望著頹廢到這樣子!”何玉山笑道:“我看這寺裏的和尚倒不懈怠,並且都非常守戒律,一個個都苦行苦修;你到裏麵住一、二日,看了就知道不錯。”劉恪點頭道:“這樣說來,倒也難得。”一邊說,一邊進了寺門。何玉山指著寺門旁邊,說道:“請在此等等,我去報知師傅就來。”

劉恪即立在寺門旁邊等候。隻見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老頭,散披著短發,頭陀裝束,雙手握著掃帚,從容不迫的在佛殿前麵丹墀裏掃地;那種誠實謹慎的神氣,完全流露於外,使人一望就知道是個小心修行,不敢胡行半步的好人。

劉恪看了,又不由得暗自點頭道:“這頭陀多半是一個火工道人,看他打掃得內外整潔,滿寺不聽得有笑語之聲,何玉山說的想必不差。”正打算逗著這頭陀閑談幾句,忽見何玉山已從裏麵走到佛殿階前,向劉恪招手;劉恪忙整衣上去。

胡慶魁也迎了出來。劉恪待要行禮,胡慶魁一把挽住劉恪的手,笑道:“你可惜來遲了一步,有幾個人你應該見見麵的,此刻都見不著了。不過,此時雖見不著,將來仍是要在一塊兒做事的。”

劉恪道:“承師傅打發何玉山來迎接。我在路上聽得他說,在嵩山聚會的時候已經過了。我當初以為隻有師傅一個人在嵩山等我,鄭師傅並不曾說出有聚會的事,更不曾限定我甚麼時日要趕到嵩山。我義父因我跟著師傅走了,灰心喪氣的辭官回籍;我不遇見便罷,既是遇見了,又覺得他此行很險,自忍不住要在暗中保護,因此就耽擱了幾日。”

胡慶魁點頭道:“在你此舉果是人情。其實有我在,何至使你義父因我而受劫奪之慘?你要知道武溫泰的船,是我們特地打發他前去保護你義父的。你若不露麵,大家都可不露麵;你既露了麵,武氏父女也就不能不露麵了。”劉恪吃驚問道:“師傅早已知道大刀河有強盜行劫我義父嗎?何以小翠子又對我說,他師傅教他催我趕緊去嵩山呢?”

胡慶魁笑道:“這是他師傅的數比我精到,算定你們應該在大刀河會麵;然因此又得多一番麻煩。”

劉恪問:“為何多一番麻煩?”胡慶魁道:“如果大家都不露麵,過了大刀河就各事分開,豈不省事?於今小翠子跟著去山東,還不知要待何時方能出來。”

劉恪道:“我始終不明白畢竟是怎麼一回事。小翠子說他的師傅是一個老婆婆,又說教他來做我的幫手;我有甚麼事用得著他做幫手呢?那老婆婆是誰?我既不認識,為甚麼打發徒弟來幫我呢?”胡慶魁笑道:“這話問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心裏時刻不忘的是甚麼事,自己應該知道;是不是要人幫助,也隻有你自己知道;如何倒說始終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