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大刀河上義子報恩 黃鶴樓頭雛兒學道(1 / 3)

話說劉恪一眼看見那船上的旗號,知道那船上便是自己義父劉曦的官眷,嚇得連忙倒退了幾步,惟恐船上有熟人出來看見。退到可以隱身的所在,仍探頭伸頸向那船上窺看。暗想:我義父難道已為我放走胡老師的事,罷官回籍麼?若不然,怎麼會帶眷屬停泊在這河下呢?我曾記得鄭師傅間談過,近來這條水路很不安靜,常有截江打劫的事。我知道我義父跟前,從來沒有熟悉江湖情形的人,大約還不明白這條水路的利害。

他又想:我承他老人家從武溫泰手中提拔出來,加以三年養育教誨之恩,不但絲毫不曾報答,反因我私縱要犯,將他老人家的前程斷送,良心上實在太過不去了。論情理,我應該在暗中護送他平安回籍;不過,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已罷官回去?好在此處還離襄陽不遠,我何不且回頭向人打聽一番,再作計較?

劉恪正這麼想著,忽見那官船尾上走出幾個水手,跳上堤岸,將錨拔了起來,像要開船的樣子。靠著那官船左右停泊的船,也都有人出來準備開船。就是停在河對岸的官渡,也載著渡客過來了。

劉恪忽又轉念道:“胡老師吩咐我在夜間行走,不許我在白天露麵;他既是這麼吩咐,必有不能露麵的道理。這船是白天行走,夜間停泊的;我若一路護送,如何能絕不露麵呢?萬一因不聽吩咐,出了意外的亂子,便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義父乃堂堂一府之尊,他一生清廉,宦囊又不充足,想必沒有大膽的強盜敢截劫官船,何用我如此多慮?不如趁這曉色朦朧的時候渡過河去,胡亂買辦些幹糧,覓個僻靜地方藏躲。”主意打定,即低頭向渡船上走去。

大凡越是怕被人家看見的人,越是歡喜不斷的拿眼睛去看人家。劉格此時雖低著頭走上渡船,仍不住的偷眼看那官船,已被水手用船篙撐離了河岸。

那船既離了河岸,劉恪以為不至有人能認識自己了,膽量不由得大了些。看停泊在官船左方的一隻小船,也急忙解纜開頭。劉恪一見那撐腰篙的漢子,好生麵熟;再看船梢裏坐著一個婦人,分明是武溫泰的妻子周芙蓉。喜得他麵朝艙裏,船又正在掉頭的時候,不曾回過臉來;然劉恪已驚得縮頸低頭不迭;直待兩船都已開走了,才敢抬頭向上流望了一望。

他暗自忖道:“怎麼武溫泰的船,會跟著我義父的官船一路行走?這事隻怕有些蹊蹺?武溫泰夫婦原不是正經東西,那年我義父為提拔我,又使他夫婦受了羞辱,說不定就是因那回的事,懷恨在心,想趁這下任的時候圖個報複;不然明知道前麵是襄陽府的官船,為甚麼要急忽忽的跟著開頭呢?我既看見了這番情形,更不能不在暗中護送了。”

他這麼思量著,渡船已過了河。跳上河岸,便不遵大路行走,隻就河邊遠遠的跟著那兩隻船前進。約莫行了三、五裏路,忽又轉念想道:是這般跟在後麵步行不妥,一則河邊沒有東西遮掩,恐怕被兩船上認識我的人看見;二則白天既跟著行走,沒有休息,夜間如何能在暗中保護?好在我身邊還有幾兩銀子,我何不也雇一隻小船,跟定他們船尾;白天好躲在艙裏睡覺,也免得有人看見。思量停當,即在河邊雇了一隻有篷的小船;白天跟著那兩隻船行走,夜間停泊在離官船半裏可所在。每夜初更以後,劉恪便上岸,在官船左右好藏形的地方伏著。

隻是連伏了四夜,並不見武溫泰有甚麼動靜。他心想:這就奇了!怎的隻管早起跟著開,夜間跟著停泊,一點兒舉動也沒有呢?前、昨兩夜停泊的碼頭太熱鬧,或是恐怕驚醒岸上的人,不敢動手;今夜這一帶河邊並沒有人,幾家魚棚裏的漁人,照例是不管閑事的;上下流頭停泊的,又都是些小船,有誰敢出頭救人的?今夜若還不動手,便多半不是跟著圖劫的了。不過,這幾日我偷眼看武溫泰船上,屢次看見小翠子探頭探腦的向官艙裏張望,不是將要圖劫,為甚麼有這些鬼鬼祟祟的舉動呢?正在如此猜疑,忽隱隱聽得上流頭,有捏著嘴唇打呼哨聲音。

劉恪雖不曾聽過這種聲音,然跟隨武溫泰的時候,江湖豪傑、綠林好漢,行劫打搶的故事,聽說得很多;當此夜深人靜之際,又正是提心吊膽的防範搶劫,突然有這種聲音入耳,自然格外的注意。當即從伏匿的蘆葦中,立起身來,借著迷離星月之光,隨著呼哨聲所在,舉眼望去。隻見江麵波平如鏡,約有四五隻不滿一丈的小魚船,在水麵穿梭也似的下來。

劉恪是童身又曾經修煉的人,眼光較平常人厲害;雖在夜間相隔幾十丈遠近,隻要略有星光,他便能辨別人物。細看那幾隻魚船上,每船上僅有三個壯漢;三片短槳都豎著下水,劃動起來,毫無聲息。各人背上有刀柄從左臂露出,船上沒有一件打魚的器具;這類情形一落眼,就已看出是截江的強徒來了。

他不禁暗自吃驚道:怪道武溫泰這東西,前、昨兩夜不肯下手,原來還約了這多同夥!隻武溫泰一家人動手,我雖隻一個人,也不愁對付不了;於今又加了這麼十幾個,我單身一個人,顧此失彼,卻教我怎樣辦呢?

那五隻船真快,轉眼就向官船包圍過來了。各人放下短槳,從肩上拔出刀來,一個個向官船跳上去;武溫泰船上的艙門,也同時開了。隻見武溫泰手挺雪亮單刀,踏出艙來。

劉恪不見武溫泰還好,一見了麵,那一腔無名熱火哪裏按納得住?虎也似的大吼了一聲,雙腳一頓,早從蘆葦中橫飛到了武溫泰的船頭。不待武溫泰施展手腳,已一手將單刀奪了過來;右腿起處,武溫泰被踢得一個觔鬥仍栽進船艙裏去了。

劉恪忍不住用刀尖指著艙裏,厲聲罵道:“沒天良的狗強盜!劉大老爺有何事虧負了你,你不知感激,反敢夥同強徒截江打劫!”

劉恪以為眾強盜是武溫泰為首約來的,將武溫泰一家拿獲了,便不怕他不供出同夥的來。剛要跟進艙裏去,先將武家的人個個殺傷,使他不能動,然後再過官船抵禦這些強盜。還沒跨進艙門,就聽得武溫泰的聲音在艙裏說道:“少爺弄錯了!我就是感激大老爺的恩典,聽說下任回籍;我明知這條水路不好走,又不敢露麵勸阻,隻好雇船跟在後麵,暗中保護。少爺不信,請拿了那些強徒審問。”

劉恪聽了,還沒有回答,陡聽得官船艙裏有高呼救命的聲音。此時惟恐自己義父受傷,但也不暇推詳武溫泰的話是真是假,隻開口說道:“你既沒有圖劫之意,就不許出來,且待我打退了那些小醜,再叫你說話。”說畢,即擎著武溫泰的單刀,飛舞過船。

在船頭上把風的幾個強盜,見有外人殺過來,知道不是官船上的;以為是同道的人偶然不期而遇,便用江湖上例行的隱語打招呼。劉恪哪裏理會呢!手起刀落,已就近劈翻一個;趕上一腳,踢得飛起一丈多遠,才撲通一聲,跌入河中去了。

立在旁邊的強盜看得分明,方知不是同道。便有一個強盜對劉恪說道:“過路的好漢不要多事。這船上坐的是貪官汙吏,我們劫了去救濟窮苦之人,好漢何必出力保護這種惡人?”劉恪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狗強盜真瞎了眼!你們知道我是誰?我家老爺一生公正廉明,誰不知道?你們這些狗強盜敢來相犯!”

劉恪從鄭五苦練了幾年武藝,直到此時才得試手。心想:一個個劈落河中,將沒有對證問武溫泰的話;決定將各人的腳筋砍斷,使不能逃跑。當下緊了緊手中刀,使出幾年來苦練的本領,隻有幾個照麵,便把立在船頭上把風的人腳筋都截斷了。無論有多大能為的人,腳筋一斷,就登時站立不起來,然於性命並無妨礙。

劉恪在船頭上說話動手,已把在艙裏搶劫的強盜驚動了;探頭出來看時,見劉恪僅單身一人,尚不畏懼,也都挺刀而出,上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