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鬧上房從容自首 坐矮樓苦練輕身(3 / 3)

胡慶魁深深向鄭霖蒼作了個揖,道:“事已至此,非老伯這裏,實無處可以安他的身。”鄭霖蒼揮手說道:“你去幹你的事罷!老夫也不留你了。”胡慶魁應著:“是!”對劉恪道:“你要從我學法術,不是我不肯即時傳給你,隻因小小的法術,你學會了也沒有用處。大法術不是你當少爺的人隨時要學便而學得來的;須先做若幹時吐納導引的功夫,方能傳你的大法。要做吐納導功夫,便不能四處走動,所以我將你暫寄在祖師爺這裏,並求祖師爺先將根本功夫傳授給你。你本身在此地還有事未了,到了可以離開這裏的時候,祖師爺自會打發你去一個地方找我;那時要傳我的法術就很容易了。你在此一切聽祖師爺的吩咐,包管你日有進境;非祖師爺教你出洞,你切不可隨意走出洞去。”

劉恪到了這時分,除了諾諾聲的應是而外,沒有話好回答,眼望著胡慶魁作辭去了。鄭霖蒼走到洞口,仍將枯草蓋好,回身對劉恪說道:“你昨夜不曾睡好,今日又跑了這多路,大約身體已很疲乏了。這樓上你曾去瞧過的,我和你婆婆每夜在上麵打坐,還可以分出一塊地方給你睡覺。如今就教你整夜的打坐,是不行的。來!我帶你上樓去睡罷!”說時,伸手挽住劉恪的胳膊,和前次一樣的冉冉上升。上麵漆黑,甚麼也看不見,隻覺得雙腳落在很軟厚的稻草中。即聽得鄭霖蒼說道:“你就在這草裏麵睡覺罷!不可胡亂移動,仔細掉下樓去。”劉恪既到了這種地方,隻有惟命是聽,不敢亂動。在這草裏也不覺得睡了多久,忽有人推醒他,說道:“起來,起來!我帶你練武藝去。”

劉恪一聽這說話的口音,知道是鄭五來了,連忙坐起來,說道:“是師傅來了麼?”這人笑道:“你的師傅嗎?他已不在此地了。來,來,我帶你下去!”即覺得胳膊被這人掖住了,隻一躍,就下了土樓。樓下有天光從洞口射入。劉恪抬頭看扶掖自己下樓的,正是鄭五,心裏不由得疑惑:他何以說“我的師傅不在此地”的話?再看房中並不見鄭霖蒼的蹤跡。鄭五也不停留,便引劉恪走出洞來,向山頂下走去。不一會,到了山頂平坦之處,鄭五先就地下坐著,招手教劉恪在身旁坐下來,說道:“恭喜你得了高明的師傅,從此不愁不成一個法打兼全的魁尖腳色了。他已傳給你甚麼了?

劉恪道:“我還是遵你老人家吩咐的行事。胡老師雖有‘誰送他出監,便收誰做徒弟’的話,隻是昨日卻說我拜他為師還早,又說收了我做徒弟,對不起你老人家;並不曾傳給我甚麼。隻把我帶到祖師爺這裏,他就去了;也不知道他把我寄頓在這裏做甚麼?”鄭五連連點頭道:“收你做徒弟,對不起我的話,是他存心和我客氣;他將你寄頓在這裏,並不是不肯收你。你於今且安心在此多住些時,我先把吐納導引之術傳給你。這是學道的基礎功夫,初學的固然從這上麵下手,就是做到白日飛升的時候,也還離不了這個。”

劉恪欣然稱謝。忽想起一樁事來,問道:“昨日胡老師對祖師爺說,他要去看成大哥;成大哥是誰?現在甚麼地方?你老人家想必知道。”鄭五搖頭道:“不知道。這些於你不相幹的事,你不用過問;將來若到了可以給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有人說給你聽。你初次見我的那夜,我不是曾說了,不許你問長問短的嗎?”劉恪聽了,也不明白自己何以不應該盤問這話,惟有低頭應是。鄭五這才從容將吐納導引之術,細細的傳給劉恪。劉恪道:“這導引之術,和練拳相仿佛。這地方大小恰好相容,真是天造地設這所在給我學道。”

鄭五笑道:“哪裏是天造地設的所在?你瞧瞧對麵那樹,如何成了那般模樣?”劉恪望著那株沒有枝椏的樹,說道:“前次我到這裏來踏青,就看了那株樹;心中正在猜疑,不知是甚麼人將枝椏劈掉了,並縱橫劈了許多刀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鄭五道:“這都是祖師爺夫婦在此山修道四十年的陳跡;那樹上的刀痕,是他兩老試劍劈成這個樣子的。”劉恪喜道:“我隻在書上見過甚麼劍仙、劍俠;心裏雖是仰慕,然以為隻古時有這種豪傑,現在是沒有了;誰知祖師爺就是劍仙、劍俠。我的道不用學了,專從祖師爺學劍,不知行也不行?”鄭五大笑道:“不學道,如何能成劍仙?劍是修道人除妖魔的利器,不學道就得了這利器,又有何用?處世豈有專教人殺人的道家?你不要胡思亂想,回洞去依我方才所傳授的努力用功便了。我不能時常到洞裏來,你功夫做到了甚麼火候,我自知道前來指引你。”鄭五說著,仍引劉恪下山,直送到洞口,便分手走入林中去了。劉恪進洞,隻見鄭霖蒼正和一個發白如銀的老婆子,在裏麵吃飯;看這老婆穿著一身破爛汙垢的衣服;簡直是一個乞食相似的婆子。

鄭霖蒼見他進來,說道:“你不餓了麼?快來吃飯!今日因前村鄉紳家辦喜事,我帶著我婆婆同去討了很多的飯菜來,足夠我們三人飽吃一頓。”劉恪便向老婆婆叩頭行禮,道:“弟子給太師母請安。”老婆子動也不動的,望著鄭霖蒼,笑道:“甚麼太師母?”鄭霖蒼道:“你不知道他是老五的徒弟嗎?”老婆子伸手向劉恪笑道:“起來,於今人家都叫我做鄭婆婆,你也叫我鄭婆婆就是;不要甚麼太師母,叫得怪難聽。”

劉恪不敢答應。正苦腹中饑餓,也顧不得討來的飯清潔不清潔,胡亂飽吃了一頓。心想:我寄居在這裏,教他兩個老年人討來給我吃,我吃了,心裏如何能安?好在我身邊還有繼父給我的幾兩散碎銀子,何不交給他們,大約也可以買些柴米,供給幾日。想罷,即從身邊掏出一把碎銀子來,遞給鄭霖蒼,並委婉說了本意。

鄭霖蒼看了一看,搖手笑道:“這東西我們用不著。我夫妻素來是討著吃、討著穿的。地方上好善樂施的人家,都認識我們,不愁討不著;若忽然拿出這雪白的銀子,去買柴買米,反使人家疑心我這銀子的來路不正。並且,我沒有口袋,這銀子也沒地方存放;討米籃、討飯缽,都不是放銀子的地方;你還是收藏在身邊的好。”

劉恪見他執意不收,隻得仍舊納入懷中。從此住在這土洞之中,日夜遵著鄭五所傳授的吐納導引之術用功。每日雖是吃的討來飯菜,然按時有吃,並不缺少。約莫經過了二、三個月,漸漸的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不但洞裏的土樓,可以自由上下;就是很陡峻的岩壁,絕不費事的便可以縱跳上去。

這日夜間,劉恪正趁著月色空明,獨自在山頂做導引的功夫,忽聽得離身不遠的一株樹上,枝葉瑟瑟作響。連忙朝著那發響的樹上看去,隻見那樹梢正在搖動。暗想:此時微風不動,何以單獨這株樹這麼搖動起來?難道有大鳥宿在這樹上麼?一麵思想,一麵向那樹下走去。

他剛走了幾步,隻見那樹梢上忽湧出一個人影來,雙腳立在樹梢上;樹梢隻微微的顏動,並不低垂下來。那人影回頭向劉恪望了一望,複伸手向劉恪一招。劉恪心想:我那有這種本領,能在樹梢上立腳?此人既有這般能耐,又招手教我上去,我豈可當麵錯過?遂對著那樹梢聳身一躍。雖已躍上了樹梢,然樹枝柔軟,哪裏受得起一個人身體的重量?既是承受不起,自然隨即滑落下來,還喜得不曾被樹枝掛傷身體。劉恪的腳才著地,那人也跟著飛身下來,哈哈笑道:“笨蛋,笨蛋,怎麼不知道把氣提起來呢?”

劉恪一聽這說話的聲音,方知道來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師傅鄭五。便趨前說道:“原來是師傅,怪道有這般能耐。師傅不傳給我提氣的方法,我怎麼知道呢?”鄭五笑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也無妨;我剛才看你的能耐,已夠用了。你的胡師傅,此刻在河南嵩山頂上等你,特地托我來告知你前去。不過,你胡師傅曾說了,此去隻能在夜間行走,白天須伏著不動,不可露麵。”劉恪道:“外邊認識我的人很少,出了襄陽境,更無認識我的人,何必這般藏頭露尾呢?”鄭五道:“胡師傅是這麼吩咐,自有道理。”

劉恪道:“既是如此,我即刻回洞拜辭了祖師爺,就動身前去。”鄭五搖手道:“要走就走,用不著再回洞了。趁著此時月色還好,正好上路,就此去罷!”

劉恪此時聽得胡慶魁上嵩山,也急想前去學些能耐;見鄭五這麼說,便不再回洞去作辭了;隨即向鄭五問明了去嵩山的途徑,便舉步前行。走了幾步,忽想起:何玉山是跟著胡師傅走的,不知道於今也在嵩山沒有?正待向鄭五打聽,回頭看時,已不見鄭五的蹤影了;隻得獨自向前行走。

他的腳步很快,也不知走了多少裏路,看看天光將要發亮了,隻見迎麵是一條大河。心想:且渡過河去,再找地方藏伏。但是走到河邊,因天色還早,沒有人過河,渡船都靠在河對岸,不曾渡人過來。劉恪又不敢高聲喚渡,隻心裏思量:此處是上襄陽的大道,早晚過渡的人必多,隻好在河邊等等。

這河邊停泊的船隻很多,劉恪立在河邊無事,隨意向各船上望去。忽見一隻大官船的桅柱上,懸掛了一麵紅字長旗;那旗一落劉恪的眼,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退後了幾步。不知這船上是誰?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