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幽蘭瞧了他一眼,鼻子裏“ 哼” 了一聲,說:“ 來了,你的心上人來了,快去親熱吧!”
沐天瀾涎著臉說:“好姐姐,你真冤屈死人,我因為這張字條來得奇怪,才問了一聲,你心裏存著這口氣,怎的還沒有消呢?”
羅幽蘭搶著說:“我這口氣一輩子也消不了。 老實對你說,事情確是我願意教你這樣做的,在你還可以說我逼著你做的,正唯這樣,我現在越想越後悔,我為什麼這樣傻呢? 假使我們兩人掉了個兒,假使羅刹夫人是個男兒,你願意自己親愛的妻子和一個野男子打交道,放她出去一天兩夜嗎? 你這一趟溜了韁,便像挖了我一塊心頭肉似的,你這一趟得著甜頭,難保沒有第二次,我以後這日子怎麼過呢?” 說罷,淚光瑩瑩,柳眉緊蹙,一種纏綿悱惻之態,鐵石人也動了心。
溫柔多情的沐天瀾,怎禁得住這套情絲織成的巨網兜頭一罩,而且網口越收越緊,似乎一個身子虛飄飄地失掉了主宰,又甜蜜、又酸辛,意醉神癡,不知怎樣才好,心裏卻又暗暗自警,暗暗打鼓:“啊喲! 好險,幸而那一位神奇怪僻,天馬行空,不受羈勒,萬一昨夜被我說動,遂我一箭雙雕左右逢源之願,定是兩妻之間難為夫。 不用說別的,僅是左右調處,也夠我形神俱疲了,看起來二者不可得兼。 那一位是有刺兒的玫瑰花,還要難伺候,我不要得福不知足,我還是一心一意,守定我這朵醉人的海棠花罷。”他這樣低頭癡想,半天沒有開聲。
羅幽蘭以為他被自己發作了一陣,心裏難過,雖然還有點酸溜溜的,到底心裏不忍,伸手向沐天瀾肩上微微一推,嬌啐道:“ 你半天不做聲,心裏定然恨上我了。” 沐天瀾和羅幽蘭原是並肩坐在錦榻上,回身把她攬在懷裏,歎口氣說:“ 我怎能恨你,隻恨我自己沒有主見,一心想救龍土司,竟跟著羅刹夫人走了。 你說得好,假使我是個女子,她是個男子,我也跟他走嗎?”
羅幽蘭嗤了一笑,在他懷裏仰著臉說:“所以世間最不公平的是男女的事,好像天生男子是欺侮女子的,世間多少薄命紅顏的淒慘故事,都是薄幸男子一手造成的。
我這話並不是說你是薄幸男子,隻怪老天爺既生了你和我,怎的又多生出這個羅刹夫人的怪物來? 不用說別的,隻說她花樣百出的笑樣兒,不用說你們男子被她笑得掉了魂,連我見她笑,也又恨她,又愛她。 她雖然長得不錯,也未見得十全十美,隻是她麵上一露笑意,不知什麼緣故,便是我也愛看她的一笑,你說奇怪不奇怪? 此刻我也想開了,世間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自己覺得太美滿了,怕我沒有福消受,這樣帶點缺陷也好,天上的月亮兒還不能天天圓滿哩。”
沐天瀾一聽暗暗轉愁為喜,暗想她這樣自譬自解,從酸氣衝天忽然一轉而變為樂天知命,無異把剛才她自己越收越緊的情絲網,突然又自動的網開一麵。 這麵網一開口不要緊,沐天瀾心裏一動,魂靈兒便滋的飛出網去,又到羅刹夫人那兒打了個來回。 這便是普天下男子們的心!
羅幽蘭一抬身,從他懷裏跳起身來嬌嗔道:“ 我看你有點魂不守舍,我說了半天,大約對牛彈琴,滿沒入耳。”
沐天瀾說道:“對,我是牛! 可是我這笨牛,是羅幽蘭小姐的心頭肉,別人的話聽不到耳朵去,羅幽蘭小姐心裏的話,不用張嘴,她的心頭肉我會不知道?”
羅幽蘭想起自己剛才說過“挖了心頭肉”的話,忍不住咯咯地嬌笑不止,伸手打了他一下,笑著說:“誰和你油嘴薄舌的打趣,你明白我這句話的苦心便好了。”
沐天瀾說:“ 咱們鬧了半天,放著正事不說,到底羅刹夫人這張字條怎麼來的呢?”
羅幽蘭說道:“這張字條,剛才龍璿姑奉著她父親龍土司的命送來的。 據她說,她的父親回來以後,母親張羅著她父親沐浴更衣,在她父親解下頭巾時,卻在頭巾上發現了這張字條,兩老夫妻一瞧這張字條,立時神情大變,麵目改色。 她母親一聲驚喊,點起一隻燈籠,便獨自奔向後麵秘密室去。 秘密室內有通地道的門,這地道非常曲折,重門疊戶,暗設機關,有藏金的暗窖,熔金的巨爐,還有密藏軍器火藥的暗庫,建築得非常堅固巧密。 雖說這地道可以通到插槍岩藏金處所,但是藏金藏軍火的地方,卻是另有機關,外人斷難闖入。 便是寨內,也隻有龍土司、映紅夫人二人知道啟開方法能夠入內。 別人便是進了地道,也無法找到藏金秘密窖之處,連龍璿姑、龍飛豹子都進不去,別人更難擅入了。
“萬想不到今天她母親心慌意亂地走下地道,到了藏金所在,機關失效,秘密盡露。 堅固的幾重鐵門統統敞開,門上巨鎖統統折斷,全部藏金一萬餘兩統統不翼而飛,竟不知這樣沉重的萬兩黃金,用什麼法子搬走的,而且搬走得點滴無餘。 隻地道內,留著一堆堆的獸骨,一支支的燃燼的鬆燎尾巴。
“她母親一看曆年秘密存下來的全部精華,一掃而光,她父母原把這黃金看作金駝寨命脈,她母親突然遭此打擊,驚痛惶急之下,把手上燈籠一丟,竟自暈死過去。
她在地窖內暈死了半天,自己悠悠醒轉,業已神誌失常,回身奔了出來,便被我們在空地上撞見了。
“映紅夫人在龍土司懷裏第二次又急暈過去,被龍土司抱進臥室,叫他們姊弟找來映紅夫人兄弟祿洪。 大家把映紅夫人弄醒過來,竟成半瘋狀態,卻對自己兒女璿姑和飛豹子說:‘羅刹夫人是你們父母最大的仇人,也是金駝寨龍家苗全族的仇人。’叫他們姊弟記住這話,長大起來務必要想法把羅刹夫人置之死地,她兩老才能死後瞑目!
“那龍土司雖然身體衰弱,精神也失狀態,但比映紅夫人還好一點,和祿洪一商量,對這檔事還是嚴守秘密的妥當,不過在我們兩人麵前,怎能再守秘密? 而且覺得事態不祥,後來不知是否還有禍事。 祿洪立時要自己上樓來和我們商量,可是他姊姊、姊夫言語舉動,都失狀態,不敢離開,才命璿姑拿著羅刹夫人字條,上樓來通報我們。 這便是剛才璿姑對我說的話,但是我前後一想,羅刹夫人這位女魔王,真是神通廣大,這樣秘密的地窖,這樣大量的黃金,用什麼法子探明藏金機關,再用什麼法子,搬得這樣幹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