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桑苧翁談往事(2 / 3)

個人見聞有限,天下事理無窮,不能說我沒有碰著劍仙,世上便沒有劍仙了。 即如我祖師爺張三豐悟道成仙的事跡,有記載、有傳說,仙蹤所到各地誌書上都說得活靈活現,這是武當派的門下沒有不知道的,照這樣看來也許真有成仙的可能。 現在我已活到八十歲,天下同道都推尊我為武當派掌門人,我已把曆年秘研拳劍功夫,絕不藏私,按照你們材質統統分別傳授,你們隻要悉心研練,不愁不到爐火純青地步。 從明天起,我立誌要雲遊四海,訪求仙跡,把未來歲月消磨於悟道登仙的功夫上。 要從我本身的武術,印證武術的頂峰是不是有練神化虛、蛻俗成仙的一途,不論是虛是實,到時我定要預先布置,使我門弟子按跡找尋、證明真假。 我不管有仙緣仙福沒有,我為世上各派武術,印證最高的真理。 我祖師爺神明咫尺,定能鑒我愚誠點化迷途,假使仙道虛無白廢心血,我這八十老人於世無求,為世上作一榜樣,亦是心安理得。’“先師這番話我記得很清楚,我還記得和師妹說了不少體己話。 同門祝壽以後,我便晉京供職,服官朝廷,身體不能自由,南北遠隔音問輒阻。 過了幾年,我才打聽出先師八秩壽辰的第五天,真個飄飄雲遊,不知所終。 人人都說被祖師爺降凡接引,真個仙去了。 一得到先師仙去消息,一發掛念師妹下落,同門又各星散,曾囑托人隨時打探師妹蹤跡,總未得著確信。 萬想不到師妹會在這時光降,真是天大的造化。

“羅素素笑道:‘師兄官階不小,這張嘴還是從前一樣的甜,剛才幾乎把我當做謀刺欽命大員的要犯了。’我對於這位師妹本來非常愛惜,一聽她口角尖利,慌起來謝罪,說:‘不知者不罪,請師妹不要見怪。’ 羅素素道:‘ 誰怪你? 咱們不必鬧此虛文,不瞞你說,我從湖南一直跟你到此,你一路舉動都在我眼裏。 我在湖南原想現身見你,轉想多年不見,今昔不同,你為朝廷出力,我也要暗地查察你的官聲政績如何?

我才暗地一路跟蹤,一半也是存心保護你,一半事有湊巧,我本來要從這條路上走來,倒一舉兩得了。’

“我笑道:‘師妹顧念舊情,這樣保護我,我不敢言謝,可是暗地查察得究竟怎樣呢?’羅素素笑道:‘還好,尚算言行相符。’我說:‘假使不好呢?’羅素素蛾眉微挑,正色說道:‘那還容說,咱們就不必相見了。’ 我苦笑道:‘ 好險,好不容易,屋子裏出了太陽了。’羅素素又道:‘你且慢得意,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有事來和你商量。 我不找別位同門,單獨和你商量,不是因你做了大官才來找你,一半機會湊巧,一半想起我們從前……咳……這廢話現在不必說它。 師兄,你知道我養父脾氣,說到哪兒便要做到哪兒,自從八秩壽誕那天,在門人麵前講出一段大道理以後,我便擔心,當晚我婉轉勸著養父,悟道登仙不必遠遊四海,再說浙東有的是名山勝境,何必遠離故鄉? 我養父原是一無牽掛的人,家中沒有子女,一個女傭人還是因為我才雇用的,我明知勸他未必入耳,也不能不盡我一點孝心。 哪知過壽誕的第五天,諸同門散去以後,一天清早起來,我屋內梳妝台上擱著他老人家久已不用的那柄古代奇珍“ 猶龍劍”,還有薄薄一本朱批的“練氣秘要”,書下麵壓著一張字條,大意說是“一劍一書,贈你作為紀念,五六年後,定有後命”。 我急慌通知就近幾位同門,他老人家何等功夫,存心要離開我們,想尋找他真是萬難。 我從小父母雙亡被養父收養,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在養父家中做夢一般過了七八年,自問在這七八年內,二五更的功夫沒有白費,自問獨闖江湖,尋找養父下落,尚可去得。 各省都有同門,多少總有點照應,尤其想到北方帝王之都一遊,和你見一麵商量尋找養父的辦法。 主意還未打定,今年春季門口來了一個異鄉口音的遊方道士,替人捎了封信來,向我女傭人問明了人名地址,把信拿出來以後,便走得無蹤無影。 等得女傭人把信拿進,我拆開看時,信內附著一個薄薄的人皮麵具。 信內寫著下麵寥寥幾句話:“ 貴州省平越州南三裏,仙影崖左行十裏,越溪穿峽,援藤入壁,紅花插鬢,巨猿迎賓,仙師傳諭,希速臨黔,附贈麵具,權為信物,誌之勿忘,閱畢火之。 羅刹夫人密啟。” 我把這封怪信看了半天,信內所稱仙師,定是我養父無疑,難道真個成了仙麼? 署名的羅刹夫人又是誰呢?

我本來一心想尋找養父,難得有此機會,隻可惜沒有留住捎信來的遊方道士,問個明白,真是可惜! 我依著信裏吩咐,把信內幾句話記得滾瓜爛熟,然後把原信燒掉。 第二天便收拾一點隨身行李,帶了養父那柄猶龍劍和人皮麵具,也不通知近處同門,悄悄上路。 到了漢陽看到官報,我暗暗心喜,原來你也奉旨到湘黔來了,我才決定先行入湘,和你一路同行。 雖然和你同行,在湖南卻不和你見麵。 我這次出門遠行變成了一個江湖女子,一位欽命大員,居然有一個江湖女子的同門,被人知道牙都要笑掉! 所以我跟到這兒才敢見你,師兄,小妹還懂得一點進退吧。’“她說完了前後經過,我才明白,我深知這位師妹最看得起我,故意這樣說話的,我也明白她用意。 我說:‘我雖身為命官,但是把師妹和這點官職來比較,我情願棄掉官職,卻不願拋棄我們感情。 不瞞你說,我派人屢次探你下落沒得確詢,我暗地決定,等我欽命事了,我要親自到四明去了。’ 她聽我語意深長,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說一句什麼話,麵色一紅,卻沒有說出來,突然轉變話頭,問我道:‘羅刹夫人是誰? 你知道嗎?’我說:‘耳邊好像有人提過,一時卻記不起來了。’“她說:‘我在湖南無意中卻聽得一點來曆。 據說三年前雲貴邊境,有兩個神出鬼沒的俠盜,卻是一對夫妻,江湖上稱男的叫做羅刹大王,女的叫做羅刹夫人,酷吏貪官,在他夫妻手上送掉命的很多,貧民窮戶受他們恩惠的更是口碑載道。 他們夫妻從來沒有露過真麵目,出手時兩人總帶著可怕的人皮麵具,而且獨來獨往從不與同道交往。 這幾年夫妻突然隱去,江湖上聽不到羅刹大王、羅刹夫人的名頭了。’“我說:‘來信是羅刹夫人具名,大約信是送與師妹的,所以女的具名,這樣可以證明這對俠盜高隱此處,定已拜列我師父門下了。 但是我師父如尚在此,何以不用親筆,卻由羅刹夫人代傳? 前幾年我隱約聽到師座仙去消息,偶然碰著幾位同門口稱先師,所以剛才我也這樣稱呼。 現在師妹得到這封怪信,我望我老師健在,不久同師妹可以拜見。 但是信內疑竇甚多,好在所說地點距此不遠,今晚來不及,明晨我同師妹前往一探,便知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