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台山上蔣立雄一幹人,簇擁著雪門和尚師徒三眾,到了山上,已快近上燈時候了。由蔣立雄硬作主張,請他們在自己屋中住了下來,咄嗟之間,便又備起了一席素席、幾席葷席,款待他們,說是替他們洗塵。
入席之後,雪門和尚這一席上,自有幾個老朋友陪著他,暢談別後情事;朱鎮嶽和景無畏卻在另一席上,陪席的都是他們那班小弟兄。大家談談這樣,談談那樣,比別席更是來得起勁、來得熱鬧。朱鎮嶽便問起蔣小雄的這頭豹子,到底是從那裏弄來的,竟養得如此之馴。
蔣小雄還沒有答話,王大槐的兒子王小槐,早就笑著說道:“你問他的那頭豹子嗎?這才纏煞人咧!他每每逢到高興的時候,就帶了這頭豹子到山邊去,遇見有人走過,就放這豹子下山,他自己卻藏在樹林中偷瞧著,往往嚇得這班行旅之人,一個個喪魂落魄,他卻暗地樂得了不得。間或有幾個帶得武器的,想把這豹子打死,但是這豹子靈活得很,不要說打它不死,就要戳它一刀一槍,也不是容易的事;何況還有一位鏢客,在林中替它保著鏢,一見勢頭不對,就要親自出馬,這哪裏還會有失風的時候呢?”
朱鎮嶽聽了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方才下山來如此之快咧。”眾人爭問,方才是怎麼一回事,蔣小雄不等朱鎮嶽說出,就把方才山下的事,約略說上一說。眾人笑道:“這回你可遇到了對手了,如果沒有雪門師父到來解圍,真不知是怎麼一個結局呢?”蔣小雄也笑。
朱鎮嶽便又向蔣小雄,追問那豹子的來曆。蔣小雄道:“你要問那豹子來曆嗎?說來話長,你且幹上一杯,我就慢慢地講給你聽。”朱鎮嶽隻得幹了一杯。
蔣小雄方說道:“我生性最是頑皮,在這班小弟兄中,要推我最是好嬉好弄,素喜在山前山後四處亂走的。在這三年之前,有一天的晚上,我背著父母,私下多飲了幾杯酒。睡在床上,兀自睡不著,便發一個狠,爬起身來,偷偷開門出去,到外麵去走走,想要借著好風,把這酒力吹散咧!這一晚,月色甚是清麗,我一壁玩月,一壁向前走去,酒意不覺醒了一半。不一會已走到山後,就在一條青石條上坐下休息。坐了不多久,忽地起了一陣旋風,從山那邊吹來,就這旋風裏麵,躥來了一頭野獸。定睛瞧時,毛色黃褐,似虎而小,背上隱約顯著斑紋,好像是一頭金錢豹咧!我看了暗想:怪不得人家傳說,這山後有金錢豹作著巢穴,以前我因沒有親眼瞧見,心中兀自不信,如今方知傳說非虛了,這倒是千載一時之機會,我何不追蹤前去,直搗豹穴,把這些豹子生擒活捉幾頭來頑頑呢?當時一半也仗著酒力,所以想定以後,即挺然起身前往。”
朱鎮嶽問道:“你那時還是赤手空拳而往,還是帶有武器呢?”
蔣小雄道:“我是睡而複起,出門來散散酒力的,哪裏來得及帶甚麼武器,還不是一個光人嗎?走不到百餘步,果然見有一頭豹子坐在石上,好似在那裏玩月似的。還未待我走近。早已瞧見了我,即露著很凶惡的神氣,立了起來,又嗥了一聲,張牙舞爪,對我撲來。直見它來勢很是凶猛,忙向旁一避,卻乘它剛要撲過去的時候,轉身伸出手來,抓著它那兩條後腿,用盡平生之力,向外這麼一撕;它隻很慘厲的嗥得一聲,要掉過身來,施展它那利齒,我卻早已把它撕成兩爿,連五髒六腑都流在外麵了。
“我放下了這死豹,正在私自稱幸,忽又有一頭野獸,不知從甚麼地方躥了來。等到我方覺察,它已‘颼’的一陣風,站在我的背後了。我這時勢不能向後顧,向前跳避也早失去機會。正處於進退維穀、束手待斃的地位,忽然一個轉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身一縱,就躥上了靠近身旁的一棵大樹上。向下望時,方見那頭野獸乃是一頭猛虎,並不是豹子,正惡狠狠的,圓睜著兩個眼睛,向樹下四處覓人咧!一抬起眼來,恰恰瞧見了我,頓時火赤著兩個眼睛,像恨不得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我卻暗暗好笑:這時我在樹上,你在樹下,任你有多大本領,也奈何我不得了。不比方才那麼冷不防,掩至我的背後,一個不留神,就要吃你的虧,那倒是思之猶有餘慄的。
“這虎懷著一肚皮的怒意,急切間又抓我不著,憤怒得更加厲害,野性不免大發了,隻是亂縱亂跳,繞樹而走。有時奮力想撲上來,但是這麼高的樹,哪裏撲得上?不過把樹枝搖得呼呼的響。幸虧樹本很是堅固,倒沒有被它弄倒。隔了一會子,這虎似乎有些倦意了,長嘯了一聲,在樹下坐了下來。我暗想:俗語說得好,‘千年難遇虎瞌睡’,如今這虎席地而坐,不是和打瞌睡不過相差一間嗎?不於此時收拾了它,更待何時呢?
“主意想定,就飛鳥似地,從樹上飛了下來,恰恰騎在那虎的身上,盡力把它向地下撳著,不使它動彈得分毫。一麵握著拳頭,像雨點一般的,向它滿頭滿腦拚命地揮打著。這時這頭猛虎,馴服得和家貓一般,一點能耐都施展不出了,被我打得急時,隻是‘嗚嗚’地吼叫,含著悲鳴的意味,並無一點雄武的氣概。不到多久,眼中、鼻中、口中都打得鮮血直擁出來,沁沁然淌個不住。我見了這種情形,哪裏還敢怠慢?更用足了力,向它渾身揮打。直打得那虎一息懨懨、萬無生望了,方始罷手。跨下虎背,正思休息片刻,誰知‘颼’的一陣風,又躥來一頭野獸,伸出兩個爪子,要把我的肩背搭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