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鎮嶽笑道:“這頭野獸倒也妙得很,大概是替那虎報仇來的,所以方才你把虎背跨住,它如今也要把你的肩背搭住,想如法泡製一下。後來又怎麼樣呢?”
蔣小雄也笑道:“如果始終被它搭住,那就不死在它手,也必受了重傷,成了殘廢,今日還能好好的在這裏,和諸位談話嗎?我的聽覺和觸覺,都是十分敏銳的,颼颼的風聲未歇,我早已知道又來了一頭野獸。等得它的兩個爪子,剛要搭上來,我已覺得很明白,這那裏還用思量,又哪裏好讓它搭住呢?便使足力氣地,把它向外一摔。這時它的兩爪剛近搭牢,還沒搭牢,自然受不住這種力量,早已‘轟’的一聲,老遠的摔開去了。接著又聽它很悲慘的嗥了幾聲,好像是豹子叫的聲音。我這才緩了一口氣,回過頭去瞧瞧,卻不見有甚麼豹子在地上。用盡目力,四處看了一會,方看見一二丈外,一棵大樹的椏枝上,掛著了一件東西,這不是一頭豹子是甚麼呢?
“照情形看去,大概我摔的時候,勢力用得太猛了一些,所以把那豹子摔得很高,又摔得很遠。等得落下來時,剛剛觸在那很尖很銳的椏枝上,就穿腸貫腹而過,生生地把這豹子送了命。剛才的幾聲滲叫,正是它臨命時的哀音呢。我忖度到這層道理,一壁也就緩緩的,向這樹走了過去。到得跟前一看,這豹子果然已穿腸貫腹而死了,樹下擁著一大堆血,這死豹身上,卻兀自腥血淋漓,淌個不住。我看了暗想:這一回事,真巧得很,也真僥幸的很。好凶猛的一頭豹子,竟一點不費力的,這樣的把它結果了。否則我打死了一頭豹子、一頭猛虎之後,氣力早已有點不濟,再來和這頭豹子周旋,正覺有點為難呢。
“隨坐下休息了一會。氣力漸漸回複。氣力剛一回複,卻又發生一種妙想了,你道是一種怎樣妙想呢?原來我忽想到,先前那頭豹子和後來那頭豹子,一定是一對配偶,既成了配偶,一定有小豹生下來的。我如今即把雌雄兩豹都已打死,沒有捉到活的,何不再到它的豹穴中去尋尋,或者有甚麼小豹留下,我就把它捉回家去,豢養起來。如此豈不遂了我所以打豹的初衷,並且不也是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嗎?至於豹穴的所在,大概就在先前那頭豹子,坐著玩月的地方左右一帶,這個推測大概是不會錯的罷。
“主意打定,就很高興地走了去。不上一會,果然被我找著了豹穴,隱隱有乳豹嗥叫的聲音,從穴中傳了出來。不過照外表看去,這豹穴很是深邃,又在夜中,一時卻沒有這膽量敢進去。我想了一想,便在穴外學著豹嗥的聲音,想把這幾頭乳豹誘了出來。果不其然,不費許多工夫,就有兩頭乳豹躥出穴來了。再要大的豹子、再要猛的豹子,我都能活活地把它打死,這們兩頭乳豹,要費我甚麼手腳呢?自然就把它們乖乖地擒住,解下腰帶,一齊縛住,牽回家來了。第二天,又把這死豹死虎拖了回來,食肉寢皮,說不出的一種快活,這一晚的成績總算不壞啊。”
朱鎮嶽把拇指翹翹道:“真可以!小說書上所說的武鬆打虎,恐怕也不過如此罷。但是你說當時曾帶回了兩頭乳豹,如今為何隻剩了一頭呢?”蔣小雄道:“一頭帶回來不久,就患病死了,不然這兩頭豹倒是雌雄配成的,將來生生不息,還可造成一個豹苑呢。”
景無畏道:“聽了小雄兄打虎打豹這兩樁事,令人精神勃長。我倒又想起鎮嶽兄,撕死淫猴一件事來,兩下比起來,倒真不相上下呢。”眾人聽了,忙追問是怎麼一樁事。朱鎮嶽忙道:“這算得甚麼,何必講呢?”景無畏要不講時,卻經不住眾人逼著他,隻得把這事約略講了出來。眾人聽完,嘖嘖向朱鎮嶽誇讚。
誰知正在這個當兒,忽聽有人在窗外冷笑了一聲,接著又尖聲說道:“看不出你們都有這麼大的本領,我偏不信,倒要請教請教呢。”眾人聞言,不覺一齊愕了起來。
欲知說這話的是甚麼人,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小說上寫打虎事者,見不一見。即《水滸》一書,有武鬆之打虎,有李逵之打虎,而寫法各不相犯。今著者之寫打虎,則又別具風格,不犯前人一筆,此其所以難能可貴矣。
倏來兩豹,又來一虎,彌極波譎雲詭之致;而蔣小雄竟能對付裕如,不露驚皇之色。質言之,此非蔣小雄之故示鎮靜,實著者之好整以暇,此其才又寧可及乎?而死兩豹、殪一虎,寫法不同,身手各異,尤令人觀之眉飛色舞矣。
蔣小雄欲生擒乳豹以歸,與朱鎮嶽之欲生檎馬猴以歸者,其心理適相同,惟一成一不成,此其不同之點耳。
末尾一結,奇峰陡起,知下麵又有絕熱鬧之文章,讀者精神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