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那公差既誤中了這種毒箭,隻叫了一聲“哎呦”,說了一句“痛殺我了”,便倒下地來,人事不省。眾獵戶趕來一看,都慌了手腳。因為他們製造這種毒箭,是裝在深山窮穀之中,殺猛獸的,並沒有解救的藥。明知道這毒箭上身,不到一個對時必得身死;這公差若是死了,他們如何能脫得了幹係哩?因此大家麵麵相覷,沒有方法。
雪門和尚和朱鎮嶽來到了跟前,問了原由。朱鎮嶽道:“這囚頭本來早就該死了,白天若不是師傅拉住他,已死在前麵山下了,該死的始終免不了。”
雪門和尚不樂道:“嶽兒,這不成話。他當公差的,不是有學問、有身份的人,你怎的和他一般見識,認真與他較量?並且他此刻誤中了毒箭,性命隻在呼吸,你應該憐惜他,才是人情,有甚麼深仇舊恨,他遭了這種慘禍,你心裏都不能解開?你於今雖是年輕,但已在我門下成了劍客,總要時時存在一絲仁慈之念,不問人家待你如何,你總始終是要以忠恕待人的。”朱鎮嶽聽了,心中頓覺愧悔。
雪門和尚走近公差麵前一看,隻見蜷伏做一團,看不見傷處的情形。王長勝此時已敲著火鐮,燒燃了一束很長大的竹纜子火把,照著公差。和尚向眾獵戶說道:“你們把他的身軀扶正,讓我看看傷痕,或許還救得活他,也未可知。”
王長勝道:“多謝老師傅,我看用不著費神了,我家這種毒箭,從來是沒有解藥的。”
和尚笑道:“隻因你沒有解藥,才輪到我來救。若你有解藥,不早已救活過來了嗎?”
朱鎮嶽受了他師傅一頓責備,知道是自己錯了。此時聽得師傅教獵戶將公差扶正,連忙走過來,彎腰一手扶著公差的肩膊,一手按著大腿,慢慢地掀轉來,仰天睡著。和尚放下禪杖,接過王長勝手中的火把,照那傷處。正在肚臍旁邊,青腫了一塊,有茶碗般大。弩箭已拔了出來,傷口流出一點兒黑血,伸手在胸前摸了一摸,不覺得動了。和尚搖了搖頭,隨跪下一腳,一手支在地下,用耳貼在公差的心窩,聽了一會,立起來說道:“還好,大概不至送了性命,不過必須養十天半月,方能複原。”說時,將手中火把遞給朱鎮嶽道:“你照著傷處,我好給他敷藥。”遂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包裹,就地下解開來。有十多個小瓷瓶,和尚揀了一個,拔去塞子,傾了些猩紅的藥粉在傷口上;又換了一個瓷瓶,傾出一粒粟米大的丹丸,扭頭問王長勝道:“你們帶了水來沒有?”
王長勝道:“我們隻帶了兩瓶白酒,要水離這裏不遠,有一股山泉,即時可以去取來。”
和尚笑道:“既有酒就更好了,我以為在此,酒是決取不到的,才問有水沒有,快把酒拿來罷。”王長勝取酒交與和尚。和尚用樹枝撬開公差的牙關,先把丹丸放人他口中,再灌了一口酒。
和尚收了藥包,對王長勝說道:“你們此時可去將獵具,並那猴兒的死屍收起來,隻等這人清醒過來,今夜就回寶雞縣,去把差銷了。”王長勝心裏感激和尚師徒,口裏也說不出,隻趴在地下,向師徒二人搗蒜一般地磕頭。朱鎮嶽拉了他起來,定要請問姓名、法號,朱鎮嶽隻得說了。
不知這公差生死如何,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猿之來也,由遠而近,先見其腹,後見其身。緩緩寫來,曲折有致,文心之細,無與倫比。
劍被奪矣,外衣被撕矣,此時之朱鎮嶽,去死蓋間不容發。而神威一奮,竟將淫猴撕而為二,快哉此舉,吾直欲為之三呼萬歲也!
寫公差中毒弩,為本回之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