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鎮嶽正在自言自語,雪門和尚已飛奔前來,見朱鎮嶽已將猴子撕開,才放下一顆心說道:“我在前麵守著,見這東西走過沒一會,我一聽聲響不對,料知是你不聽我的話,不等它落網回頭,就動起手來了。委實放心不下,所以跑來看看,果是你這孩子不聽話。你看,你的劍還在它手上,你說險也不險?你身上外衣都撕破了,若不仗著這副軟甲,隻怕你的前胸已被它裂開了呢,還有給你動手撕它的工夫嗎?我教你等它落網回頭,方動手殺它,豈是胡亂說著玩的?自然有些道理在內。幸喜這猴子撕著你的上身,若抓在軟甲遮護不到的地方,說不定你此時已成了它這個樣子,那還了得!你以後若再不聽我的言語,我可真要惱你了。”
朱鎮嶽被和尚責備得麵紅耳赤,半晌低頭不語,心裏仍是可惜不曾將猴子活捉得,把兩手提著的兩個半邊猴子摜在地下。雪門和尚彎腰去猴子手中取劍,尚是握得牢牢的,撥開猴子的五指,才取了下來,親手插入朱鎮嶽劍鞘之內。
師徒二人在這裏說話,和猴子被撕裂時的叫聲,眾獵人都已聽得了,隻想不到已被朱鎮嶽撕開了。王長勝教各人仍緊守機網,獨自提槍到這裏來探看。雪門和尚已呼著王施主說道:“我徒弟已替你把案子辦活了,淫猴已被裂成兩半個,你將去消差罷。”
王長勝一見,喜出望外,正待道謝,並問朱鎮嶽裂猴子時的情形,猛聽得後麵山坡裏,有人大喊“哎喲“一聲,接著喊道:“痛殺我了!”三人同時都吃了一驚,王長勝便顧不得和師徒二人談話,掉轉身向後就跑。
雪門和尚向朱鎮嶽道:“不知又出了甚麼亂子,我們也去看看。”朱鎮嶽指著地下道:“這東西摜在這裏,沒要緊麼?”和尚笑道:“有何要緊,難道還愁它逃了不成?”朱鎮嶽聽說,即提步往前走。和尚道:“且慢!你就是這們走嗎?”朱鎮嶽怔了一怔,問道:“不這們走,要怎麼走?”和尚笑道:“就這們走,隻怕走到明日,仍得倒回這裏來,你的包袱不要了嗎?”朱鎮嶽才連“啊”了兩聲道:“弟子真糊塗了。”隨上樹解下包袱,跟著和尚來到張網的地方。見一個人都沒有了,不覺詫異起來。
朱鎮嶽道:“替他們殺了猴子,他們倒都跑了,真不是些好人。”和尚道:“他們哪得就跑?必是出了甚麼亂子。剛才不是有人叫‘哎呦’嗎?”和尚旋說旋四處張望,已聽得左側山坡裏有人說話,於是師徒二人就向山坡裏走來,隻見眾獵戶都在那裏。
原來那個公差,同眾獵戶守候機網,忽然一陣腹痛,就跑到山坡裏去出恭。這山坡裏裝了藥弩,公差屎急了,便不曾留神裝弩的記號。和他同守一處的獵人,以為藥弩是公差同在一塊兒裝的,知道記號,並且大家都在屏聲絕息地守著機網,唯恐有聲音給猴子聽了,不進網來,因此不敢發聲,叫公差注意藥弩。公差一腳誤觸了弩機,但聞“颼”的一聲,一箭正射在小腹上。公差因是急於出恭,邊走已邊將褲頭褪下,小腹露在外麵,一箭射來,連可以擋格的一層布都沒有。獵戶所用藥弩,極毒無比,是用盧蜂(形似黃蜂,比黃蜂大三四倍,螫人極痛,蜇至三下能使人昏迷)螫人的時候,尾針上所發出的那種毒水,和幾樣異常厲害的毒草熬煉成膏,敷在箭鈚上。無論有多凶猛的異獸,一中上這種毒箭,就得立時昏倒,通體麻木得失了知覺。
且慢!看小說諸公看到這裏,心裏必要懷疑,盧蜂尾針上的毒水,雖是毒得厲害,但如何能取的出來呢?終不成把盧蜂捉來,一隻一隻地從它尾針上,擠出毒水來?也不能把盧蜂破開,捏出水來應用。並且盧蜂既蜇人如此厲害,又有誰敢去捉它呢?這不純是一種理想,是不能見諸事實的荒唐話嗎?哈哈,在下從前也有這種懷疑,誰知世間的萬般物事,隻要人類有用得著它的地方,就自然會有弄得著它的法子想出來。哪怕就要舍卻性命去取辦,也是有人願意去犧牲的,何況這取盧蜂的毒水,並沒有性命的危險。按照他們獵戶想出的這個法子,確是妙不可言。
他們預備許多豬尿泡,吹起來,身上穿著棉衣服,頭臉手腳都遮護好了,隻留一雙眼,還帶上眼鏡,將許多吹起的豬尿泡係了一滿身,兩手也抓著好幾個。白天尋著盧蜂的窩,等夜間帶上一個小火把,跑到窩跟前,將火把揚上幾揚。盧蜂是最忠心擁護蜂王的,見有火來,隻道是來燒它王的,大家一齊飛了出來,拚命向拿火把的人亂螫。這人通身是氣泡,盧蜂的毒水,點滴螫進氣泡之內,火把不滅,總得圍著螫個不了。直等到身上所有氣泡,都被螫得泄了氣,不鼓起來了,才丟了火把,悄悄地離開。歸家將氣泡中的毒水,聚做一處,每一次所得不過幾分。積聚數年之久,才可和合幾種毒草,煉成膏藥,所謂見血封喉的藥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