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止嗔戒怒名師規徒 報德酬恩愛女作妾(1 / 3)

話說公差自服下那粒丹丸,不到一刻工夫,果然清醒過來了。王長勝在旁說道:“你這條性命,若不是這位報恩寺的雪門大師傅,給你服下靈丹妙藥,已是活不成了。”公差哼了幾聲,聽了王長勝的話,把兩眼一翻,開口罵道:“原來你們安心裝著毒箭來射我啊?好!回到衙門裏,我不愁不打斷你們的狗腿。哈哈!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我真沒想到你們恨我監守了,設這般毒計來害我!”

王長勝隻急得仰麵呼天道:“你老人家同在一塊兒裝的藥弩,怎麼說是安心害你呢?我們就有天大的膽量,也不敢是這們存心。你老人家是縣太爺打發來的,我們都敢謀害,不是要造反了嗎?”公差仍是惡狠狠地罵道:“你們這些東西,知道甚麼王法?都是一班反叛。”

朱鎮嶽哪裏再忍耐得住,大喝一聲說道:“你這種沒天良的東西,依我早將你結果了。你可知道,我殺一個你這種沒天良的東西,隻當踏死了一個螞蟻。你自問你有那隻馬猴那們厲害麼?馬猴尚且被我撕做兩半個,結果你算得甚麼?你中了毒箭要死,我師傅拿藥救你轉來,你不感謝也罷,倒放出這些屁來,你仗著誰的勢?我此時且將你宰了,再去寶雞縣向你的瘟縣官說話。”說時,已掣劍劈下,虧得和尚用禪杖架格得快,不曾劈著。

公差聽了朱鎮嶽說,已把馬猴撕做了兩半個,又猛然記起白天的事來,早已嚇得膽戰心驚。更見掣出劍來要殺他,他原不過一個倚勢魚肉鄉民的惡役,哪裏有多少真實膽量?不由得就哀聲告饒。

和尚向朱鎮嶽道:“你既然知道殺了他,和踏死一隻螞蟻一般,又何必真要殺他呢?俗語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們犯不著多事。他們獵戶,隻要將上麵交下來的案子辦活了,就沒有他們的事了。難道寶雞縣的縣官,也是和這公差一類的人嗎?若是案子不曾辦活,公差就好在那縣官麵前,說眾獵戶如何奉行不力,害得眾獵戶受比。此刻再想到衙門裏,打斷眾獵戶的腿,這是他做夢的話。”

朱鎮嶽雖則被他師傅攔住,不敢硬要結果公差,隻是心裏的火氣,仍是不能消滅。收了劍,對王長勝說道:“我師傅不教我殺這畜牲,隻得暫饒了他,不過我料他回寶雞縣,必仍是要在縣官麵前誣害你們的。你們照實說了,若是那縣官不信,竟聽了這狗差一麵之詞,要如何為難你們時,你們趕快打發一個會跑路的人,盡夜趕到陳倉山來找我。到那裏問楊海峰,大約沒人不知道,我此去就住在楊海峰的家裏。”

雪門和尚聽了這種公子口腔,心裏不免好笑,口裏正待說不能是這們辦,王長勝已笑著問道:“朱公子就是去陳倉山楊海峰那裏嗎?”朱鎮嶽點頭應道:“是的,你認識楊海峰麼?”王長勝哈哈笑道:“豈但認識,我家還和他沾著幾重親呢,我們常有往來。公子這回幸在這裏遇著了我,不然要白跑許多山路。大約公子和老師傅是初次去陳倉山,才繞著大圈子走到這裏來了,兩位也是從扶風、風翔來的嗎?”

雪門和尚笑道:“若走扶風、鳳翔,如何能繞到這西太華山來呢?我們是有意從郿縣、高店,穿山過嶺到這裏來的。你剛才說幸在這裏遇著了你,不然要白跑許多山路,這話怎麼講,難道楊海峰此時已不在陳倉山了嗎?”王長勝道:“怪道兩位沒照官道走,所以在路上錯過了。若是走官道,不在扶風,必在風翔,遇著他父女兩個。”雪門和尚詫異道:“他父女倆上那裏去呢?”王長勝道:“老師父從西安來,不知道楊海峰遭官司的事嗎?”雪門和尚更是吃驚,說道:“遭甚麼官司?我實在不曾知道,若知道也不上這裏來了;並且他自從搬到陳倉山居住,從不與聞外事,便是保鏢的生意,也久歇業了,怎麼會遭官司呢,這不是奇了麼?”

王長勝長歎一聲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哪裏說得定?他遭官司的詳情,我還弄不大清楚。前日他父女倆打寶雞縣經過,遇著天色晚了,就住在舍下。他的老太太是我姑祖母,我的母親又是他的姑母,他原籍是安徽,他祖父和他父親都在寶雞縣生長。他曾祖在寶雞縣做西貨生意,和我家先人交易最多。後來在寶雞縣落了業,與我家來往結親,直到楊海峰的父親不願做西貨生意,又嫌寶雞人性情不好,才搬回他原籍去,然而兩家仍是不斷地來往,不過須三年五載,彼此才來住一次。及至幾年前,楊海峰將全家都搬到陳倉山,我們來往更親密了。

“前日他父女到舍下的時候,剛遇著我為這隻勞什子馬猴,被逼得一點好心思都沒有;又沒工夫陪他談話,他也無心多說,隻略把事由說了一下。他若不是急急地要去鹹寧,我也要求他到這裏來,幫我辦這案子了。他說前次因到鹹寧縣,看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那朋友留他住幾日。他住在朋友家,閑著無事,就獨自出外閑逛,不知在甚麼所在,見了一樁不平的事,他出來調解,調解不了,他就冒起火來,竟把一個人打死了。他卻不肯逃走,改了姓名,親到鹹寧縣出首。那縣官很好,說他是個義烈漢子,極力設法替他開脫,隻在監裏住了幾月,這回萬壽大赦,就把他赦出來了。他心裏非常感激那縣官,知道那縣官五十多歲了,還沒有兒子,平日殺綠林中人,又殺得最多,綠林中人恨那縣官到了極處,隻因在鹹寧縣任上,奈何他不得;一等他下任,便要動手劫殺他全家。楊海峰早知道這些情形,於今既感激那縣官,自然不能不報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