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揭秘幕細述江湖事 仗內功狂走荊棘叢(3 / 3)

朱鎮嶽氣還不曾喘勻,那能又是那們飛跑?隻得用那可憐的眼光,望著和尚說道:“師傅已歇息了這麼久,弟子還不曾歇息,並且口渴得十分難受。請師傅多坐一坐,弟子去尋一點兒水喝,喘勻了氣再走。”

雪門和尚道:“這裏的涼水不能喝,再走一會兒,尋個人家,討一杯茶給你喝。”朱鎮嶽望著雪門和尚,待說話,又忍住了。雪門和尚問道:“你有甚麼話要說,盡管說呢,為何要說又停住哩?”

朱鎮嶽嘴唇動了兩動,仍是不說。爬起了,緊了一緊包袱,問道:“師傅知道前麵有人家可討茶喝嗎?”雪門和尚笑道:“討杯茶喝的人家,哪裏沒有?”朱鎮嶽道:“這回弟子要在前麵走,使得麼?”和尚道:“這有何使不得!”原來朱鎮嶽實在有些走乏了,心中打算要和和尚慢些兒走。他是要強的人,又說不出口,因此隻得要在前麵走,免得追趕不上。

二人又走了一會,漸漸走上了山路,盡是些鵝卵石子,圓滑異常,上前一步,得退後半步。朱鎮嶽身上的包袱,起初背著不覺得很重,此時走得力乏了,便覺越馱越重起來。又遇著這上山的小路,再加上這些圓滑不受力的鵝卵石子,隻走得朱鎮嶽彎腰曲背的,連氣都接不上了。回頭看雪門和尚,仍是和沒事人一般,神閑氣靜的,反將禪杖挑在肩上,並不用禪杖扶手,比尋常行路倒顯得安逸些。忍不住隨地坐下來問道:“師傅到底練的是哪種工夫,能這們走得路,為何不早些傳授給我呢?”

雪門和尚道:“我素喜在運氣的工夫上用力,剛才走路,也是運氣的工夫。我們學道的人成功之後,各人總有一兩門絕技,無人趕得上。就是這性情相近的道理,不能勉強的,連自己都不知其所以然,這種絕技,無論如何是不能傳授給人的。你此後專攻十年八載,所成的絕技,便是我也趕不上,也做不到。你不要因此就以為自己的工夫不濟,以為我沒有把工夫盡行傳授給你。我此時的氣工,非是我誇口,不但周發廷、田廣勝二人不及,便是你祖師爺,也不到這一步。”

朱鎮嶽聽得,心裏才高興了,一時鼓動起興來,立起身又向山上走。這時舉步卻不似剛才那般艱苦了,一則因坐下來休息了片刻,一則聽了師傅的話,把先時懊喪的念頭揚開了。

走過了山峰,在山腰裏尋著一所茅屋,朱鎮嶽進去,討了杯茶喝了。下山走不到十來裏路,就是郿縣了。在郿縣用了午膳,雪門和尚從外麵,提了一個很大的紙包兒進來,交給朱鎮嶽道:“你將這東西裹在包袱裏,到明日就用得著它了。”

朱鎮嶽接在手中,掂了兩掂,約有四五斤重,撚去像是很軟,忙問:“這裏麵包的甚麼?”

雪門和尚道:“這是我們同道中人用的幹糧,與行軍用的大不相同,這一包幹糧,夠我師徒二人充饑一月。這一包共是五斤,無論多大食量的人,每日有二兩,決不會犯饑。”

不知這種幹糧,到底是甚麼東西製成的,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朱鎮嶽學藝三年,內功已臻美善。雪門和尚複導之出遊,使完成其外功。苦心孤詣,至不可得。得師如此,朱鎮嶽又安得而不大成耶?

“先論交情,後論本領”二語,最能得江湖中之真相。作者特借雪門師徒之談話,一為表出,複不憚辭費而引申之,蓋亦欲讀者未深讀此書以前,先將江湖中之情形,一瞭然於胸耳。

江湖豪客,亦惟是勢力所趨,我欲為之浩歎!然非有勢力者,略去身份,先與納交,彼終將掉首不顧。是則差強人意,而江湖豪客之所以為江湖豪客,終有異於常人耳。

雪門師攀山越嶺,步履如飛;朱鎮嶽奮力追隨,尚瞠乎其後,健哉此老,其地行仙歟?而作者寫此節時,彌極酣暢淋漓之致,筆鋒之健,亦正不讓此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