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鎮嶽一一默記了,退後抽出那劍來一看,覺得比尋常用的檀木劍,輕了幾倍,劍鋒約有二尺三四寸長,一麵有兩條血漕,一麵隻有一條血漕。雖是不曾開口,卻青光耀目,望去已像是很鋒利的樣子。心中高興,不覺展開手足,試擊兩下,耳邊便聞得風聲如裂帛一般。心中有些詫異,暗想:用了三年木劍,擊刺起來,雖也時常聞得風響,卻不曾聽過這們裂帛一般的聲音,這劍果是可寶貴的東西。
朱鎮嶽心中正在疑惑,雪門和尚已背操著手,一步一步地閑踱進來,望著朱鎮嶽笑道:“你正使的得勁,怎的忽然停了呢?”朱鎮嶽提劍說道:“弟子因聞得風聲作怪,一時驚得停了手腳。”
雪門和尚哈哈笑道:“你這時才知道我專給木劍你使的好處麼?你使的木劍,最重的有十幾斤,你能使得圓活自如,今一旦使這一斤多重的鋼劍,自然比尋常要靈捷幾倍,劍鋒走的快幾倍,破空的聲音自然也跟著大幾倍了。你此時試拿這劍,使出撒手刺的手法來看看,那脫手時的聲音比響箭還大呢。”
朱鎮嶽問道:“既是響聲有這們大,那麼敵人聞聲躲閃,不是很容易的嗎?”
雪門和尚大笑道:“教敵人躲閃的了,還能算是劍術嗎?你須知箭因有響聲,容易躲閃,不能與劍作一例看承。箭的響聲是由羽毛上發出來的,故響聲雖大,速度卻不曾快到十分;並且來勢太遠,所以躲閃不難。這劍術的撒手刺,談何容易!工夫不到絕頂,哪能撒的出手,即出手又何能成聲?豈是如射箭一般,無論甚麼人,都能射得呼呼的響嗎?你想,劍鋒能破空作響,須行得何等迅速。被殺的人,及至聞到響聲,已是洞胸斷頸了。莫說躲閃,能看得出劍光的,這人的工夫就不差了。”朱鎮嶽這夜依著雪門和尚的話,將劍磨開了。
次日,雪門和尚教朱鎮嶽,在大殿上當麵使了一會,欣然笑道:“我的衣缽有了傳人了!但是還須三個月工夫。你此刻就歸府衙去,稟知父母說,我明日即帶你出外遊行,三個月後,便功行圓滿了。”
朱鎮嶽問道:“師傅將帶弟子,遊行些甚麼所在呢?恐怕家父母要問,回答不出,兩位老人不放心。”雪門和尚點頭道:“你問的不差,但遊行的所在,我也不能預定,大概不至出陝西境界。你對父母隻說遊大華山就得哪!”朱鎮嶽連聲應是。回到府衙,將話稟知了朱若霖夫婦。
魏氏因兒子離開慣了,此時雖聽說要跟著師傅遠遊,卻已不似三年前的難分難舍了。
朱鎮嶽自從進報恩寺以來,即不曾在府衙中住過一夜,因雪門和尚怕他住在家中,耽誤了功課,所以總是限定時刻,不許久留。朱若霖也絕不姑息,有時還催著朱鎮嶽回報恩寺去。
朱鎮嶽歸府衙稟明了言語,當日回報恩寺中。雪門和尚拿出一個小皮篋來,給朱鎮嶽道:“這皮篋裏麵,是我少時用的一副軟甲、一副鋼甲,於今我也用它不著了,傳給你好生珍藏。不遇大敵時不必用,有它在身邊,足抵一個好幫手,不要輕輕看過了。”說時,隨手將皮篋揭開,取出那副軟甲來,一手提著領口抖開來,像個很輕鬆的樣子。
朱鎮嶽見那顏色漆黑透亮,看不出是甚麼材料製成的,伸手接過來,著手又輕又軟。前胸後背鼓起來有一寸多厚,隻是用力按去,不過三四分,也看不出裏邊塞的是甚麼。
雪門和尚笑道:“你可知道這幅軟甲的好處麼?”朱鎮嶽道:“弟子並看不出是甚麼東西製成的,怎能知道它的好處?”雪門和尚道:“表裏都是從野蠶身上剖出絲來,織成片子,所以能伸能縮,經力最牢。海邊的漁人,每用野蠶絲作釣大魚的釣絲,一根單絲能釣百多斤的魚,這種絲是極寶貴的。這裏麵塞的是極細的頭發,將這甲懸在樹上,盡管用鳥槍,貫上丸子,向甲上打去;丸子都嵌在甲裏,透不過去。刀劍是任憑如何鋒利,決不能傷損它分毫。我為得這副甲,幾乎送了性命。”
不知雪門和尚得這甲時,為何幾乎送了性命?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雪門和尚與朱鎮嶽,殆有夙緣者,不則何以一見即欲錄之門下?而朱鎮嶽亦幸而遇雪門和尚,得能傳其絕藝,成為一代大俠;不則為祿蠹,為書呆。朱鎮嶽之所以為朱鎮嶽,亦正未可知耳。
朱若霖一聞雪門和尚之言,即肯以愛子托之,自是解人,非一般風塵俗吏可比。
寫磨劍一節,曲盡個中之秘。所謂以意會神,以神攝氣雲雲者,直於此道已三折肱矣。彼尋常一般小說家,又烏能知之耶?
劍響與箭響不同一段高論,亦能發人所未發,斷非不知武術者所能道其隻字。
朱鎮嶽既得寶劍,又得寶甲,躊躇滿誌,彌足自豪,我亦為之羨煞矣!入鋼甲、軟甲事,所以開發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