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論劍術暢談家數 觀奇傳別具會心(2 / 2)

不肖生點頭問道:“適才見先生所演的劍法,其中奧妙之處,能賜教一二麼?我平時雖不曾見過劍術,但每見小說中稱讚舞劍的,總是說舞到好處,隻見劍光,不見人影,又說甚麼連水都潑不進去。那些話,難道全是不在行的人,但憑理想說的嗎?”

朱寶誠哈哈笑道:“一點不錯,並非不在行的人憑理想說的話。劍術的種類原來甚多,舞的是舞的劍法,擊的是擊的劍法。兄弟和小兒剛才使的,是擊劍,不是舞劍。在劍術中,本分文武兩派,舞劍是文派,擊劍是武派。古時的文人女子,會舞劍的很多,會擊劍的極少。舞劍一門,不過是古時歌舞中的一種,一般的也有許多手法,但用意不在刺人,隻在好看。所以舞的時候,盤旋得異常迅速,劍光人影,上下翻飛。舞到極快的時候,是能如小說上麵所說的,隻見劍,不見人。至於潑水不進的話,就隻怕是做文章的人,極力形容其快罷了。舞劍無須乎學,練過把勢的人,都能一看就會。”

不肖生問道:“會舞劍的,也有用處沒有呢?”

朱寶誠想了一想,笑道:“用處卻難說。古時每有舞劍侑酒的,於今宴會上侑酒,都改了叫班子裏的姑娘們,唱幾句曲子。古時文人,多借舞劍運動身體,舒暢筋絡;於今的文人,也都改了,用甚麼柔軟體操,以外卻不知道更有甚麼用處。兄弟不曾學過舞劍,大概還有用處,非我淺學的人,所能理會。擊劍與舞劍,用意既是不同,手法自然也有很大的分別。先生拿著小說上寫舞劍的情形,來看擊劍,那如何看得上眼呢?”

不肖生見朱寶誠,說出怎麼看得上眼的話來,心中很覺得慚愧,翻悔自己不應拿小說上寫舞劍的話來說,以致他多心,說看不上眼。即時想用話聲辯,忽一轉念:“我素來是拙於言詞的人,倘若聲辯的不得法,益發使人不快。”一時心和口正在來回的商量,朱寶誠已接著說道:“擊劍一門,不但在今時研究的極少,便是古時,用劍的也不如用戈、矛的多。因為劍是各種兵器之主,劍的本身,原已極難使用,而臨陣又不能用它招架敵人的兵器,所以一般人都不大肯用它。近時槍炮發明了,連用戈、矛的都沒有了,更向哪裏去找用劍的來?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莫說先生不曾見過的,看不懂舍間的劍法;便是那些小說上寫的會舞劍的人,也決不知道我的劍,是怎麼一回事。舍間的劍法,來源遠得很。六十年前,通中國有兩家會這劍的;六十年後,就隻舍間一家了。前年,有朋友從廣西來,說都安有個土司官會擊劍,劍法和舍間的一樣。兄弟稟知家慈,家慈很有些疑心,將六十年前的事,如此這般的說給兄弟聽,命兄弟立刻到廣西都安,去拜訪那位會擊劍的土司官。兄弟一到都安,才知道那位土司官,正是家慈疑心推測的人。於是舍間的劍術,分一枝到廣西去了。”

不肖生聽了朱寶誠所述六十年前的事,不覺驚得目瞪口呆。若不是親耳聽得朱寶誠所說,親眼看見朱寶誠的母親,也斷不相信,果有這們一回事。

至於事實如何,且聽下回書中,從頭細寫出來,供閱者諸君的研究。

評:

憶鳳樓主評曰:未見擊劍之前,先細寫劍之形式,此雖為題中應有之義,而著者好整以暇之態,亦於此可見一斑。

劍與匕首完全不同,今人每不知之,輒談匕首即劍,讀此節當可恍然大悟矣!此非所謂“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歟?

今人之為小說,其寫劍也,不曰“兔起鶻落”,即曰“電掣風翻”,一若非此,不足以盡劍術之奇者。盍取而一讀此節,當始審其見聞之陋,而知劍術之中,固有擊劍、舞劍之分矣。

舞劍僅以侑酒,不知其他,快人快語!我欲為之浮一大白。然為善舞劍者聞之,不知又將何若。

一見即能將人之絕技剽竊而去者,其人必有絕高深之工夫,即亦何待於剽竊?此數語實為至理名言,願讀者其毋忽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