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病奇治
“‘我當時聽了,倒覺得奇怪的很,即走到陳先生房裏,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說道:我在隔壁,聽得先生和小兒談話,不由得我欽佩到十分。小兒糊塗荒謬,何足以知道先生的本領?承先生關心舍侄女的病,感情不淺。
“‘陳先生見我進房是這麼說,卻不裝糊塗了,隨口謙遜了兩句,讓我坐下說道:我住在這房裏,因時常聽得一種聲音,仿佛小孩坐的搖籃,四個小輪盤,在地板上滾著響。隻是那聲音,很沉重,推行得很遲緩,揣想必不是小孩。十九是殘廢的人,不能行走,才用這種推床。
“‘然這殘廢的人,若是男子,終日在內室裏推來推去,必然悶氣難過,隔幾日總得推到外麵來一次。縱說此刻是冬天,推出來畏冷,但不在冬天,必是要出來的。
“‘這旅館的房屋,我知道是主人自己構造的,那麼府上既有殘廢的男子,須用推床推著行走,這房屋建築得不到十年,當建築的時候,從內室到外麵的門檻,為甚麼不做安得上、拆得下的呢?像這樣的高的門檻,要把推床推過來,不是要幾個健漢來扛抬嗎?
“‘並且我聽在內室推行的聲響,可斷定接連幾間房,都是沒有門檻的,所以我能猜出是個女子。張先生你說,這位陳先生的心思,有多細密?’”
我聽得主人述這一段話,我心裏也不由得很欽佩,並佩服那旅館主人的心思目力,也都不錯。
黃太太就在旁邊插嘴說道:“這怎麼算得是驅神役鬼的本領呢?這不過是現今最流行偵探小說當中的偵探本領罷了。”
張四爺笑道:“我的話還不曾說完,你就下起評判來了,自然尚有後文在下麵。我當時問旅館主人道:‘他說過了,你怎麼說呢?’
“主人道:‘我說:陳先生的醫道,想必是很高明。舍侄女從小就害筋骨痛,到於今已差不多滿二十年了,不知還能治不能治?
“‘陳先生道:醫道我雖略知道些兒,此刻不曾見著令侄女,能治不能治,卻說不定。我說:那是自然。我其所以說還能治不能治,是說已經二十年的老病了,又是最難治的筋骨痛,以為已是沒有診治的希望了。據先生說來,就是年代久遠的,也有能治的希望嗎?
“‘陳先生笑道:若絕沒有能治的希望,我也不說要見麵的話了呢。我聽了自是又驚疑,又歡喜。驚疑的是二十年來,不知診過了多少名醫,不曾診好。並都說這種病,隻要過了三年五載,便沒有診治的希望了。而這位陳先生居然說年代久遠的能治,這話不但我驚疑,料想張先生初聽了,也必是很驚疑的,歡喜更是常情,不必說了。
“‘我即時一麵教人知照敝內,一麵請陳先生同到舍侄女房裏。他也不看脈,也不問甚麼話,隻要舍侄女提高嗓子,用力喊一個歌字,舍侄女害羞不肯喊。我和敝內勸喻了幾遍,才輕輕地喊出來。
“‘陳先生聽了道:喊低了不行,得盡著氣力喊一聲,我可立在隔壁房裏聽。舍侄女見說可以在隔壁房裏聽,覺得比立在跟前聽的好些。我陪著陳先生到外麵房裏,聽得舍侄女喊了幾聲,那聲音都很高很長。
“‘陳先生向我點頭道:還好,大概有八成能治的希望。不過多年痼疾,須多費些時日。我問:須多少日子?他低頭思量了一會答道:計算至快也得半月二十工夫。
“‘我說:隻二十日工夫,便能完全治好嗎?他笑道:若是治不好,便二百日也是白費工夫;治得好,有二十日,縱相差也不遠了。
“‘我當時心裏,也不免有點兒不相信的念頭,隻是他既說的這般容易,且看他怎生治法。敝內以為要開方子服藥,拿出紙筆來,放在桌上。
“‘陳先生問我道:這紙筆是拿來開藥方的麼?我點頭應是。陳先生道:若是開藥方服藥,隻怕服到明年今日,也難望治好。我治這病,一劑藥也用不著吃,你隻去油行裏,買一擔桐油來,預備一口新鍋、一爐炭火,以外甚麼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