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魚在藻老神在在，在故宮博物院的網站上搜索感興趣的書畫作品。
顧時雍將人送走，回過頭，重聲道，“開會。”
主創人員陸續往會議室走。
舒容麵露憂色，“這次的情形真的很嚴重嗎？”
謝堯無語地瞟她一眼，“不斷有廣告商撤資？你說嚴重不嚴重？”
舒容無奈地歎一口氣。
陶唐已經在會議室內等候，阿迅為他送上咖啡，坐著陪他聊天。
顧時雍推門入內，臉色難看到連招呼都懶得打，阿迅向陶唐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眾人先後入座。
顧時雍難得直挺腰杆，麵容端正，“我不會隱瞞大家，今天是第六家撤資的廣告商。”
汪希寧也是皺眉頭，“一小時前，節目收到下架整改的通知，雖然經過我們多方的溝通，節目一個月後可以重新上線，但這次擺拍嚴重影響節目聲譽，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據我所知，電視台內部已經在考慮撤掉這檔綜藝。”
顧時雍轉頭看向陶唐，“還有什麼壞消息？”
陶唐說得簡單，“如果節目的負麵輿論持續發酵，我看故宮與你們的合作也會終止。”
穆宗沄歎了口氣。
袁迦瑩站起身，鄭重地將辭職信放在桌上。
“我會當眾道歉，引咎辭職。雖然這樣做無法挽回節目聲譽，但作為這期的編導，我要對不良策劃帶來的負麵影響負全責。”
魚在藻雙手托腮，眼珠子轉來轉去，顯然對他們的討論不感興趣，卻又不得不聽下去。
穆宗沄攤開手，“我是節目的總導演，現在你辭職了，是不是我也該跟著辭職？顧總是製作人，他是不是也要引咎辭職？”
顧時雍冷眼看向穆宗沄。
穆宗沄不在意，繼續說話，“都辭職了，節目也完蛋了嘛！”
陶唐點頭，“穆導說的對，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壓住負麵輿論，而是如何盡快挽回口碑與觀眾。”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魚在藻。
魚在藻正無聊地把玩著故宮文創的千裏江山圖文件夾，注意到眾人視線，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為什麼都看我？”
顧時雍耐住性子，好聲地問，“你有什麼想法？”
魚在藻答得幹脆，“還沒有。”
眾人頓時有希望破滅之感。
袁迦瑩深深地吸一口氣，強行忍住毆打魚在藻的衝動，她拿出第二份文件，“既然不接受辭職信，那就看看我對最新一期的想法。”
討論依舊熱烈，但是沒能達成一致的看法。
最後顧時雍隻得宣布散會，各自回去思考，明天繼續討論。
從會議室出來，袁迦瑩接到一個電話，她神情複雜，下意識地握緊手機，“好，在哪裏見麵？”
地點定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館。
約她見麵的人是莊依依。
半個小時後，袁迦瑩到達約定地點。
服務生放下咖啡，又依依不舍地看一眼莊伊伊，得到一個微笑，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袁迦瑩盯著她看，好久才淡淡一笑，“莊小姐剛剛接受《故宮之美》常駐嘉賓的邀約，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
莊伊伊放下咖啡杯，也是微笑，“《早安，故宮》砸了口碑，很難起來了。我不妨告訴你，電視台已經在和解先生談合約，與其留在一檔沒有前途的節目浪費時間，不如另擇良木而棲？”
“我對此不感興趣。”
袁迦瑩轉身拿包，預備離開。
莊伊伊叫住她，“這一次，是我向解先生推薦的你！”
袁迦瑩麵露詫色，“為什麼？”
莊伊伊笑笑，“上次的節目策劃雖然帶來了小小麻煩，但那不過是一種娛樂大眾的方式。上熱搜、輿論戰、公關戰，你來我往，熱鬧十足，沒有不斷被炮製的新話題，大家的生活該有多麼無聊！更直白地說，攝像機所在之處，表演無處不在，錯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在戲台上尋找真實的人。我很認可袁小姐的工作能力和職業素養，不知能否有幸，邀請你成為我們節目的總編導呢？當然，如果你想一輩子留在一家完全忽視你傑出才能的公司，那也是你個人的選擇。”
聽了這番話，袁迦瑩似乎有所動搖，遲疑著問，“總編導？莊小姐能做主嗎？”
莊伊伊露出篤定的微笑。
她親自送袁迦瑩走出咖啡館，還特意握手告別。
袁迦瑩完全是拒絕的姿態，麵無表情地將手放進口袋，略略點頭，她快步地離去。
麵對她的不配合，莊伊伊站著沒動，臉上反常地露著笑意。
不遠處，帶著助理的汪希寧正好看到這一幕，停住腳步，她眸底露出疑惑之色。
袁迦瑩直接回去公司。
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她看到魚在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故宮名畫冊，應該是在尋找創作靈感。
袁迦瑩駐足，默不作聲地盯她片刻。
魚在藻感覺到異樣，抬起頭來看，四周已經空無一人。
她不在意，從抽屜裏找出一個放大鏡，對著《骷髏幻戲圖》裏的小骷髏木偶，仔細琢磨起來。
下午，主創人員去故宮書畫館采風。
進到裏麵，眾人便分散四處，各自尋找有興趣的名畫觀賞。
汪希寧看看袁迦瑩，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魚在藻則仰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韓熙載夜宴圖》。
陶唐走過去，笑著問，“看半天了，有收獲嗎？”
魚在藻搖頭。
“先前不是做過書畫複原的策劃？”
“此一時彼一時，經過第一季的口碑發酵，節目做到七十分，觀眾能打出八十，現在做出一百分，及格分都未必拿到。”
陶唐無語，“差點以為你真的不在意，怎麼樣，需要我幫忙嗎？”
魚在藻正要開口，穆宗沄在邊上招呼，“陶教授，可以過來一下嗎？”
陶唐向她笑笑，轉身向那頭走去。
袁迦瑩和汪希寧都對唐代的簪花仕女圖很感興趣，陶唐耐心向他們講解。
魚在藻環顧四周，一幅幅傳世名畫近在咫尺，但她一點想法都沒有，感到十分迷茫。
看不出頭緒，眾人移步去往修複室。
那裏的專家正在示範古畫的修複絕活兒，從托芯、畫芯上牆、方裁……到轉邊、黏串、托複背，直至最終紮帶。
看到揭裱流程時，專家直接上手，汪希寧好奇，低聲問，“為什麼不用鑷子？”
陶唐輕聲解釋，“清人陸時化曾說過，書畫不遇名手裝池，縱然破舊不堪，寧願包好藏於匣中，也不要輕易拿出來重新裝裱。這是因為，在揭裱的過程中，有時會受限於畫紙條件，根本上不了鑷子，得自己上手揭。沒有高明的修複技巧和經驗，對於古畫的毀壞將是不可逆的。”
汪希寧連連點頭。
穆宗沄指揮不同機位，袁迦瑩站在一旁看著，攝影機一直在轉動。
陶唐注意到，站在角落裏觀摩的魚在藻悄悄溜了出去。
顧時雍也有看到，想一想，他默不作聲地跟出去。走到門口，他左右看看，發現魚在藻蹲在不遠處的樹下。
陽光灑落下來，虛虛地在她身上打了一層浮光。故宮裏的貓兒三五成群，圍繞著她打圈。
顧時雍看得眯起了眼，好一會兒他才走過去，出口卻是不善，“我讓你來這兒找靈感，不是讓你來曬太陽的。”
“沒靈感。”
魚在藻答得簡練。她手裏拿著一根樹枝，頭也不抬，依舊在地上寫寫畫畫。
顧時雍哼一聲，“沒靈感就去找，對付我的時候不是挺有辦法嗎？”
“因為你過於討厭，激發了我的鬥誌啊。”
“現在是認定我不會開除你，破罐子破摔了是不是，你就這麼對待你的老板？喂，我在跟你說話，看著我！”
魚在藻果然抬起頭，看他片刻，又華麗麗地翻一個白眼。
顧時雍頓覺手心癢癢，抬手就要敲她腦袋。
不遠處，陶唐出現在門口，他聲音裏含了笑意，“魚在藻！”
魚在藻立刻丟下樹枝，飛快地跑過去。
被區別對待的顧時雍氣得半死，伸手去拎魚在藻的衣領，誰知她早有防備，聰明地轉了個圈，順利地從他手中脫身，又兔子一樣地竄到陶唐身邊。
陶唐笑盈盈，低下頭看魚在藻，“書畫館待煩的話，跟我去一個地方。”
顧時雍忍不住了，“你不要這樣寵著她，她會得寸進尺的。”
魚在藻不搭理他，麵孔朝著陶唐，臉上是暖暖融融的笑意，“好啊！”
陶唐朝顧時雍擺擺手，之後他在前麵走，魚在藻亦步亦趨地跟著。
顧時雍沒好氣地哼一聲，低下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隨即，他驚訝地又看一眼。
魚在藻用樹枝畫了骷髏幻戲圖，其中的大骷髏的頭頂上，赫然寫了“顧時雍”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