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相決絕(2 / 2)

自從楚河振作了精神的那天起,寧呆兒就給遠在大楚的餘氏傳了信,說自己幾日之內便能安全離開。

餘氏給楚河交代了如今大楚的情況。她的幾個哥哥各自拉攏勢力,爭得不可開交,卻誰也沒有真正的本事,將大勢拉攏過來。她的父親,也就是楚皇,冷眼看著這一切,卻不插手。

他整日寵著那個榕臣,幾乎天天都要叫進宮裏來一同玩樂。放任朝政,幾個皇子明爭暗奪,大楚表麵繁華昌盛,但實際按照它自己的軌道行走下去。楚皇在這皇位上坐了大半輩子,表麵風流,但實際也是在觀察,到底哪個兒子能擔當重任。

他不想真按照當年天師所說,將皇位交到一個女兒手裏,那樣總是失了臉麵,所以這些年將楚河扔在南疆不聞不問,還暗暗下毒來害她。

在這個世上,男女終究是不平等的。無論天師說的話也好,還是楚河自己的出色表現,都無法讓楚皇接受這個事實,無法接受自己的繼承人是個女兒身。

楚河曾經拚了命地想改變這一切,如今也一樣,這是藏在她心裏的一根針,尖而鋒利,隨時能紮醒她那顆軟綿綿的女人心。

信的最後還有一行小字,字體整齊間自有風骨。上麵寫的是:

“你的阿南在大楚等你回來。”

楚河清淺地笑了,是她在寧巧死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笑。她看到熟悉的字跡,想起那些人的音容笑貌,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她的阿南,大楚左相沈子楓,應當已經替她打點好朝堂上的一切,和母親餘氏一起,等待著她回去。

可在此之前,南疆還有一個人,陸淮安。

陸淮安自那夜離開以後,今天是第一次再來到杏園。他上完早朝就過來了,壓下了周身戾氣,也不多問什麼,就坐下來想好好跟她說一會子話。

陸淮安今天難得沒有穿一身的玄色衣服,而是穿著他們初見時候的白色衣裳,皚如山間雪,皎若雲間月,他還是那麼美好,美好得想讓人接近,不顧一切後果。

陸淮安喝著自己當初沒能喝到的敗火氣的菊花茶,微微抿唇。

楚河也難得平靜地同他說會話,他們之間好像還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就因為彼此都太在乎了,彼此都太執拗了,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不容易被忘記,不容易被原諒。

就像他們不再提彼此的不好一樣,也不再開口提彼此的好。楚河其實記得陸淮安對她的溫柔細致,為了她去取蘭英草,不惜以身犯險;記得他上元節的虎頭燈,記得他難得的心意;記得他帶自己去大楚南疆邊界,分糕點給難民吃;記得他在自己生辰,陸淮安式的浪漫,送她寫有她名字的孔明燈。

她都記得,可又說不出什麼。老天或許就是這樣捉弄人,本來兩個人的隔閡就已經夠大了,寧巧的死更是將兩個人推得更遠,然後此生不複相見。

所以哪還有什麼河神,有什麼河燈。就算有,河燈也已經被陸淮安取走,一雙人的願望也不會實現。

造化弄人。

她很久沒有這樣細致地再描摹陸淮安的容貌了,英眉入鬢,一雙眼眸內,山河不眠。薄唇微抿,身如玉樹蘭芝,周身氣質卻如曠野上的雄鷹,矯健有力。

陸淮安從來都沒有變過,是她自己不甘心,從最初,一點點接近他。不知是誰先闖進誰的世界,楚河隻記得自己按捺不住想要見到他的心思,巴巴地去等著他下朝,見到他的那一刻,心如擂鼓,心生歡喜。

如今,楚河還是很喜歡見到他,喜歡陸淮安在身邊的感覺。可是,誰都知道,回不去了。陸淮安在她心裏留下了那麼長一道疤,屈辱,自責,愧疚,全都撒在她的心上。

天其實並不大亮,屋外飄著小雪,不仔細看看不真切,有些陰沉。

陸淮安和楚河都沒有說,可心裏都明白,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就如同楚河答應百裏荒燼的一樣,餘生盡不相逢。

相視一笑,不是泯恩仇,而是相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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