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北戰場上的神秘武裝(2 / 3)

但黃學會的“學校”並不教人讀書的。每天晚上,上燈以後,“學校”裏點起香燭,不斷的焚化著輕飄飄的黃表紙,有一個人先跪下去,他手裏拿著一把香,對著門口磕了一陣頭,嘴裏喃喃的,非常神秘的念誦了一會兒,再轉過來對著神位同樣的做一遍。這儀式叫做請神。請神的儀式結束後,同學們便一個跟一個的跪下磕頭,數目起碼是九個,有時還要磕得更多些。有一次我看見一位同學給神磕過頭之後,又叫出了許多他所愛的名字,每叫出一個名字來,就連磕三個頭。

那位擔任請神的卻不一定是先生;縱然他也許實際上負著教育別人的責任,但大家也隻把他當做師兄道友看。在黃學會,會員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們互相稱同學,稱師兄道友,師姊道妹,隻對王川稱老先生,因為他是教主,是半帶神性的人物。

磕過頭以後就開始做起“功”來,倘若是月明之夜,而同學們的數目又特別多,做“功”也往往是在門外,場子上。“功”有好幾種:一種是打拳;一種是練刀;一種是大家繞著一個橢圓形的大圈子急走著,每個人當走到橢圓形的兩碼時,便打個轉身(自轉一周),或跪下去連磕三個頭,跟著再走,一直暈倒為止。打拳和練刀都是亂跳亂舞。甚至互相碰衝,沒有一定路數。當打拳或練刀的時候,他們的嘴裏不住的發出來呼吸與哆嗦的混合聲音,叫你聽起來會毛骨悚然。另外一種做“功”必須在那充滿著神秘空氣的“學校”裏;磕過頭之後雙手合十,對著神位閉目而立,一會兒,身子搖起來,手顫起來,嘴裏發出哆嗦的聲音來,愈來愈凶,於是神靈降在身上了。神靈有時是關二爺,有時是孫悟空,有時是呂洞賓,全沒準兒。神來便唱,唱著劫難,鬼子的殘暴和打仗,用非常悲哀的調子,幾乎像哭泣一樣。

“學校”是黃學會唯一的組織方式。每一個“學校”有一位學東。學東多半是沒有自衛力量的小地主或富農,可以供給一點香火錢。同學們很少有識字的人。他們都是被愚昧無知牢牢的捆拴著的,在愚昧的生活中發現了這一條求生的道路,唉唉,這條路是多麼的古舊嗬!

這條路可以說是以富農和中農為中心的聯合戰線。當封建的豪紳的剝削和壓迫愈來愈凶的時候,當農村經濟激速的崩潰,引起社會極端的騷亂不安的時候,平素有碗飯吃的農人們,小地主和小商人們,在生活上再沒有保障了,他們隨時都有轉成赤貧和家破人亡的可能。這時,放在他們眼前的隻有兩條路:或是起來奮鬥求生,或是坐下去等死。他們要活,於是他們便采取了前一條路。王川好比是摩西。他企圖領導那些苦難的人們渡過紅海,走向福地。

摩西給以色列人的有十條戒命,而王川也有同樣的東西,內容有許多是一樣的。隻是王川的不帶一點兒宗教的氣息罷了。這十戒條可以說是聯合戰線的共同綱領,它的內容是:

一、不貪意外之財;

二、不貪意外之色;

三、不喝過多之酒;

四、不可欺壓好人;

五、不可利用保甲;

六、不可以大壓小;

七、不可欺窮捧有;

八、不可違天行事;

九、見寒舍衣;

十、見饑餓舍飯。

王川和他的信徒們看不見農村崩潰的真實原因,鬥爭的目的隻在獲得一種稍為合理的安定生活。他們沒有真正的政治覺悟,所以這個“綱領”全是些消極條文。他們一方麵反對土匪,一方麵反對貪利盤剝。在生活上更悲慘,而沒有更好出路的佃農和雇農,雖然黃學會解決不了他們的根本問題,但也隻好跟富農走。他們如果脫離了農村,除非搶劫或餓死,並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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