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縣前方的農民運動(1 / 2)

隨縣的農人生活

隨縣的鄉村在春天已經是夠上南國風味:每個村落通常隻有三五家人家,一兩行煙柳,幾叢細竹,幾株梨花。另外有一些茨苗,一些雜樹,抽著綠的嫩條,紅的新芽。一個剛從城市走來的救亡工作者,往往隻能看見這鄉村像一首詩,一幅畫,一位幽靜美麗的處女;必須住得久了,才能知道這鄉村的真正麵目,才能相信這裏農人生活的痛苦和全國各地的情形比較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隨縣的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幾家地主手裏,較大的地主像蔣家和何家,每年可收到兩三千擔穀子。農人中間百分之八十是佃農,百分之五是雇農,又百分之五是半自耕農,百分之十才是自耕農。這占百分之八十的佃農,他們種的是地主的田地,住的是地主的房屋,祖家墳墓也是埋葬在地主的土地上。他們除負擔繁重的租稞外,還要向地主添“頂首”(押櫃)金,送年節禮,辦“看稞”酒筵,供應役使。一般說來,不管怎樣,農人整年辛勞,卻多是養活不了自己。他們有百分之七十,每年至少有四十五天得紮緊肚帶,找尋野菜雜糧,過著半饑餓的生活;有百分之三十,如果不能取得高利貸的話,每年至少要過著三十天完全饑餓的生活。不管年成好,年成壞,佃戶隻有永遠挨著窮生活,而且大多數是一年比一年的窮下去,沒有翻身的機會。

押櫃金是佃戶向地主納的押金,隨著地主的意思規定,一般的現象是逐年的向上增漲著。押櫃金的數目有的高過地價的一半,較少的也占地價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因為有押櫃金的製度,佃戶的生活越發的沒有保障;如果他不肯增加押櫃金,就會有別的農人拿出較多的押櫃金把他的佃田搶去。所以這裏田主換佃戶的理由同別處的不同:別處多看莊稼的好壞,這裏全看押櫃金拿的多少。

田地既然集中在少數地主手裏,地主就兼做高利貸者,利用經濟上的優越地位向農人盡量剝削。這裏的高利貸通常是采取“借穀”的方式,即佃戶向地主借去食用的穀米,而以特別高的價格加上利息償還。幾乎家家佃戶,每到春天都沒有米吃,他們帶著禮物去向地主“借穀”,地主聲色俱厲的問道:“可吃完了嗎?”佃戶又得從頭到尾訴一遍苦,哀告“掌櫃的”(地主)救命。於是,地主就問道:“你要借多少?”數目由佃戶提出來同地主商量,商量成功以後,就得講定價格和利息。如果當時穀的市價是每擔四元五角,就得作為五元五角一擔,通常每擔總要高出市價一元。至於利息,每月至少三分息,多至六分或七分不等。農人們人人提起“借穀”就頭疼,但誰也不能不依賴“借穀”渡過年年的荒春!

這裏佃農在精神上感到最大痛苦的,不在送年禮節禮,不在無條件的替地主服役,而在吃“看稞酒”。“看稞酒”又名“年成酒”。每到八月稻熟的時候,佃戶請地主下鄉來看一看年成豐歉,然後定納稞的數量。事前,佃戶得跑到地主那裏問好日期,問明白“掌櫃的”要吃什麼樣酒筵。等到吃酒的這一天,佃戶用轎子把“掌櫃的”全家男女老小一齊接到家裏來,像大年初一五更接神一樣的恭敬周到。這天地主全家老小都特別的擺架子,不露一點兒和悅的顏色,動不動就發脾氣,甩了碗盞,把佃戶臭罵一頓。連不懂事的小孩子們在這天也被父母教得見了佃戶擺架子,噘嘴瞪眼睛,怪不高興似的。據說地主在吃“看稞酒”這天必須拿出這樣態度來對待佃戶,免得佃戶妄想要求減納租稞。

至於出捐派所受的痛苦,這裏的農人同別處的大體上沒有什麼差異,可以想象而知,我不必詳細的報告了。

農民抗日會是怎樣成立的

由於火線的接近,由於敵人在英山孝感一帶對農人施行的懷柔欺騙政策,使隨縣前方的農人問題成了一切民運問題的中心,農人運動成了一切政治工作中最重要和最急迫的課題了。

隨縣原來有黃學會這一個迷信組織,雖然表麵上看來有幾萬會員,但實際上等於沒有組織。假若你請黃學會的領導人物王某先生於明日上午十二時把會員召集到一個地方,這事情一準會令你失望。因為王某先生隻能向空中連放三槍,會員究竟能來到多少,連他自己也毫無把握。黃學會的會員除把王某先生奉若神聖,並於每月初一和十五到“堂子”裏燒香磕頭之外,別的什麼也不知道。農人的真正痛苦,黃學會並不能替他們解除。黃學會在過去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大概第一是由於土匪騷擾;第二是由於這樣的一個號召:即參加黃學會可以不出錢,不出丁。所以在目前看來,黃學會的組織是由於對弊病百出的保甲製度的不滿意,和地方行政矛盾衝突的地方很多,假若有人問它究竟對抗日能盡多大力量,恐怕誰也不敢作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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