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請問你,稅收為什麼會這樣少?”
“檢查所成立還不到兩個月,在兩個月前連這一點稅收也沒有哩!”
“既然設立了進口貨物檢查所,為什麼還讓仇貨充斥市麵上?為什麼還有十分之七八的貨物不報稅?”
我對麵坐著一個青年人,檢查所的負責者,他謙恭的微笑著,同時又興奮的給我解釋著這原因。他說這地方的封建勢力非常大,政府的法令自來在這裏不算一回事。當檢查所設立不久的時候,就有一群叫化子來把他們打一頓。叫化子是由界首的封建勢力所主使的,這事情我在周口的時候就聽一位黨部的同誌談過了。商會長是界首封建勢力的最大領袖:在上層,他同紳士們和區長們有勾結;在下層,他有五百個以上的黑幫徒弟,徒弟中自然有不少是流氓和土匪。一看用武力打不走檢查員,他就變了花樣,利用界首是“三交界”這一個封建的地理條件,公然的破壞起檢查製度來。
什麼是“三交界”,和什麼是封建的地理條件呢?
“三交界”又叫做“三不管”。在我們這古老的國度裏,省和省之間,幾乎是各自為政的。這是封建時代的舊作風,如今這作風還或多或少的保存著。界首就是這樣的一個混蛋地方。界首寨屬安徽的太和縣,河對岸屬安徽的臨泉縣,而寨的西門外是屬河南的沈丘縣。一個人在寨裏邊犯了法,逃出西門外就可安然無事了。這就是封建的地理條件。封建的紳士們和殺人打劫的英雄們,利用這條件來魚肉弱者,同樣也利用這條件來破壞檢查製度。
檢查所是安徽的,自然不能在河南的地麵上行使職權。檢查所的人不敢到界首西門外,那地方既屬河南管,安徽的檢查員去那裏會挨打的。因此,自從界首設立了進口出口貨物檢查所,問題就由檢查實施而牽連到省界的糾紛了。
據太和縣政府和界首檢查所方麵說,界首西門外半裏內的土地也是屬於安徽的。西門外半裏遠的地方有一座城隍廟,傍廟有一條古溝,這條溝從中間分開了兩個省份。所以,在現在,在習慣上,即是說在人們的口頭上,界首被稱做界溝的。但沈丘縣政府和界首商會卻認為一出西門就屬河南管。據說在沈丘縣的舊誌書的碑記上都有記載的。在八月間,太和縣的吳縣長為著劃界問題曾來到界首,約好和沈丘縣的縣長見麵談一談,沈丘縣的縣長並沒來,寨門上卻發現了一張沒頭的帖子。那帖子上寫著檢查所是全界首商人的死對頭,鼓勵大家一致請求吳縣長把它取消掉。吳縣長毫無結果的回城去,而私貨和仇貨就隻好依然猖獗下去了。
“界首的商業中心如今已經移到西門外,”檢查所主任不勝感慨的對我說,“不在寨裏了。呃,請喝茶。吳縣長來的時候,此地的封建勢力恐怕我們到西門外強行檢查,就暗中集合了幾十支槍支準備同我們開火。唉,姚先生,中國已經到這步田地了,你看,政治上還這樣,還這樣……”他苦苦的笑一笑。
“此地青年們的救國活動呢?”
“此地文化落後。沒有學校,沒有青年團體。在此地封建勢力籠罩一切,什麼也談不到。”
“今後你們在工作上可有什麼辦法沒有?”
“我們近來采用的是遊擊戰術,在路上截他們的運貨車子。在目前情形下,也隻有這個辦法能收一點效。可是也有許多困難……嗬,天氣真熱,我給你找把扇子去。你不在界首多留一天嗎?”
檢查所的主任找了一把芭蕉扇子遞給我,就繼續談起打遊擊的困難來。貨物是從商丘,亳縣用手推的小車子運來。小車子在平原上是什麼路都可以走的,你從這條路上截,他們就從那條路上走。在河南邊界的地方,有些區長們,往往用武力包庇走私或自動收稅讓私貨通過。有一次我們檢查所的同誌們遇見了幾把小車子推著銅元向北運送——你知道,敵人正用著各種方法來收咱們中國的銅元呐!——他們就追上去。但小車子卻不慌不忙的掉轉方向,推進河南地界了。
你明白麼?這,這就是私貨和仇貨猖獗的全部秘密!這事實告訴你,國外的侵略者和國內的封建勢力是緊密的結合著,阻礙著咱們大家向解放自由的路上走!
如今有許多熱鬧的城市敵人是不肯轟炸的,像湖北的沙市和老河口,河南的周口和漯河,而界首也是這類城市之一。但這些城市的繁榮和幸運,還值得什麼奇怪呢?
界首,這淮河流域的威尼斯,商人的聖地!
一九三九年九月初於阜陽
(原載《全民抗戰》一九三九年第九十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