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出現在此時此地，一時間大家都不知說什麼好。
袁亦楠起身關掉電視，一回頭看見尹菲手裏拿著張很眼熟的照片——近處是“格格”尹菲，巧笑嫣然，中景有兩個男生在說話，其中一個也穿滿族服裝，用手略略撩著衣服下擺，此外或遠或近還點綴著很多少數民族兄弟姐妹。然而任誰看到，都會把目光集中在這滿族姑娘和滿族小夥子身上——袁亦楠的攝影技術，果然是沒話說的。
尹菲的目光落在那照片上，卻又越過它，一直落到兩三年前，那校園裏、五顏六色的大操場上。
自言自語一般，她說：“你們看，其實從頭到尾，隻有一個竺曉天而已……如果不是竺曉天，哪個男生都是一樣的。那時候我還有些幻想，如果我更漂亮、更引人注目，竺曉天也許還會回來找我……當然了，這樣一來，很多事情辦起來，都更快更容易些。我是很著急的，因為……我實際上有些預感，我怕那些沒有盡頭的夜晚，怕一個人躺在上鋪，睡不著又禁不住七想八想，想到這個病、想到我爸爸……唉，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們，現在更是如此……不過現在別的都不敢想了，隻希望能夠好起來，不然，我媽她一個人，可怎麼過呢……”
袁亦楠一把抓住尹菲，大聲說：“就為了這個，你也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都知道，尹菲是什麼都不怕的，一定要加油，聽見沒有？”
李崢打掉袁亦楠的手，說：“你輕一點……”又轉向尹菲，“醫生的話，你一定已經知道了，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往後隻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好，然後就全好了！”
袁亦楠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到那時候，工作還是照樣找，天下比竺曉天更帥但是又沒有女朋友的男孩子，車載鬥量，都在等著你。”
尹菲一笑：“真的？”
袁亦楠拍胸口：“包在我袁亦楠身上！”
陶粒沒有開口，因為剛才尹菲說話的時候，她的眼圈已經紅了，被袁亦楠狠狠瞪了兩眼，隻好側身避開，調整情緒。這期間她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小小念頭來。
想法既定，陶粒心中好過一些，她輕輕摟著尹菲，小聲說：“以後，我們也許不能再這樣頻繁地來看你，但是每一天，我都會在心裏為你祈禱，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袁亦楠和李崢也是一樣，是不是？”
——
回沈陽的前一天，尹菲睡了個很好的午覺，做了個好夢，醒來時迷迷糊糊，聽見媽媽的聲音：“我去看一眼她醒了沒有……”
她睜眼一看，心想，咦？難道我還在夢裏嗎？因為探頭進來的媽媽背後，分明還站著個男生。
媽媽說：“啊，醒了……尹菲，有同學來看你呢！”
男生跟著媽媽走進來，臉上掛著笑，尹菲漸漸肯定自己已經醒了。
媽媽過來試試尹菲的額頭，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屋裏靜了一會兒，尹菲說：“誰告訴你的，竺曉天？”
竺曉天說：“聽程軒說的。”
他走近前來：“她們騙人，說你變了，我看你一點兒都沒變，還是很漂亮。”
尹菲說：“能不能扶我坐起來？”
二十分鍾後，尹媽媽透過圓形窗戶，向裏偷偷看了一眼——那個陌生的男孩子坐在床邊凳子上，不知說些什麼，說得興致勃勃、連比帶畫，仿佛絲毫沒覺得尹菲是病人。
那麼尹菲呢？尹菲臉上的表情，使得尹媽媽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確信，女兒的病是一定會好的。
又過一會兒，竺曉天要走了，他站起來，說：“你先休息，下次接著說。”
“我明天就離開北京了。”尹菲說。
“沒關係，給你打電話。”竺曉天說。
尹菲猶豫了一下，說：“如果當初……沒有管絢，你會不會選擇我當女朋友呢？”
竺曉天堅定地點點頭：“會的。”
尹菲說：“謝謝你，竺曉天。”
竺曉天走進院子裏。管絢一直在那兒等他，見他來了，走過來，滿臉關切：“她怎麼樣？”
竺曉天沒有答話，他抓起管絢的手，貼在臉上，很久很久，末了他說：“我們……一定要好好過。”
管絢點點頭。
他倆並肩離開了醫院。
——
夏天過去，又是一個九月。四號女生宿舍樓的大堂裏、小拉窗後麵，坐著趙大媽和錢阿姨。
錢阿姨早已駕輕就熟，現在由她主理各項手續，趙大媽樂得清閑，抄著手休息。
中途一個空當，錢阿姨不由得說：“您看看，好像是昨天剛來的，卻已經撲啦啦飛走了……”
趙大媽卻聽懂了，說：“隻有咱們是一直在這兒的啊。”
這時，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阿姨，我來領鑰匙。”
錢阿姨問：“哪個宿舍？”
“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