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第二年的春天,是草長鶯飛的四月天,一切都顯得那樣生機勃勃。435的四位室友們,都在哪裏?都在幹什麼呢?

第一位室友:

袁亦楠被派遣到位於香港的摩根士丹利亞洲總部接受為期半年的培訓。她剛剛走進機艙,一位坐在窗口的年輕乘客立刻注意到她,覺得這個漂亮女孩,和通常的漂亮女孩,又有點不一樣。

他這樣想著,直到袁亦楠徑直走到他麵前把隨身小包扔在隔壁座位上,說:“32B!就是這兒!”才驀然回過神來,臉一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他站起來,自告奮勇要幫袁亦楠放箱子。

袁亦楠笑容可掬地說:“不用,謝謝啦!”一邊抬手把小箱子扔進行李架。

飛機起飛的時候,這位乘客有些難受,照慣例把清潔袋握在手裏,以防萬一,心裏不免感到有些丟人。

袁亦楠遞過來一塊薄荷糖,他接過來,訕訕地說:“不知道怎麼回事,幾乎每個月都坐飛機,還是暈,沒辦法。”

袁亦楠爽朗地說:“這是體內液體不平衡,不礙事的,分分神就會好些。”

於是,幾個小時的旅程中,他一直和袁亦楠聊天,以此分神,飛機降落時竟然真的不那麼難受了。這時,他囁嚅著想要一張名片,同時把自己的遞過去——這讓他自己都有點兒吃驚,因為他是個走出校門沒兩年、通常有些靦腆的人。

袁亦楠接過名片,雙眼一閃,說:“哦?你姓胡?”

那一刻他仿佛也剛剛發現自己姓胡似的,第一次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姓氏……

第二位室友:

李崢已經參加了半年多的英文集訓,訓到四月份的時候,她仿佛突然開了竅,所有的單詞句法都順眼起來,就連聽說也不是困難得遙不可及了。她購買了很多原版碟片,有時看著看著就笑出聲來。

李崢感覺得到,自己漸漸瀟灑自如起來——畢竟,四千多年前的古蜀國,自己的老鄉就已經縱橫捭闔開展了廣泛的國際交往,四千年後的李崢,可不能落在他們後邊。

就在這個月,李崢跟著師父參加了首次在北京舉辦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年會。師父身陷群狼,手拿錄音筆,如同一位衝鋒陷陣的英雄。他回頭衝李崢大嚷:“小李,快從左邊包抄!”

李崢點點頭,仗著年輕力壯,擠開眾同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側翼追趕過去,順便把鳳凰衛視女記者的話筒撞到地上,引得她在背後用粵語罵了一句。

李崢氣喘籲籲趕到前邊,抓住一位穿黑西裝的老先生,連珠炮似的說:“索羅斯先生,請問您在全球化背景下,對於對衝基金以及私募股權基金行業所采用的杠杆率……”

老先生打斷了她,和藹地說:“孩子,你認錯人了,喬治他在後麵呢!”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李崢把這件事敘述給班裏唯一的校友兼係友丁柯聽,丁柯聽著聽著,大笑起來——他自從工作以來,仿佛要比從前開朗。

看見這一場景的年輕同事們再次疑惑起來:這兩個人,難道真的如同他們自己宣稱的那樣,僅僅是校友、係友和好朋友嗎?

第三位室友:

陶粒在那個遙遠國家的東海岸,繼續著經濟學的課程,仍然是個彬彬有禮的好學生。直到這四月,她才不至於想家想到在晚上哭了。

教授認為,陶粒雖然資質不算上乘,然而態度一流,弄一兩篇論文到國際會議上發表發表還是不成問題的,好歹也算是可造之才,因此不能理解她為什麼不打算攻讀博士了——教授口袋裏的科研經費,充裕到讓他發愁。

原因是,陶粒在學習過程中,對一家專門從事電影宣傳短片買賣的公司,進行過案例分析。

她異想天開,對程軒說:“我可以先在類似公司從事買賣業務,反正,念了個經濟學碩士學位,買賣短片和買賣雞蛋或者買賣石油是一樣的。等我越來越熟悉這個行業,就可以嚐試製作,讓人們看完兩分鍾的短片就情不自禁要去看電影。這樣不動聲色地,在不驚嚇到爸爸媽媽的情況下,我漸漸從經濟學家過渡到自己喜歡的工作中去……以後你拍的紀錄片,我幫你宣傳,你當我第一個客戶,好不好?”

程軒說:“反正我已經做好一塊兒沿街乞討的打算了……不過,如果這樣的話,你最好還是到洛杉磯來,這裏類似的公司不勝枚舉。”——程軒忙忙碌碌,見縫插針往返於兩個海岸之間,的確很累人,然而他總有些擔心,因為另一位“小程”程文奇,具備了太多的地緣優勢,還時不時打個友好電話來。

畢業實習,程軒在一個怪人多多的劇組打雜,他們的拍攝主題,讓陶粒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心向往之——冰天雪地裏,經年累月跟蹤一群懷孕的企鵝……

所以說,這原本應當是一個非常美麗、非常快樂的四月天,然而在袁亦楠、李崢、陶粒的回憶裏,卻是一個異常灰暗的四月——因為就在這個月裏,她們的第四位室友,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個巨大的敵人,大過生命,經過了那麼多忍耐,那麼多抗爭,那麼多反複,自身的信念、母親的辛勞、朋友的關愛和三位室友遵守諾言每天的祈禱,都沒能敵得過它。